代孕“妈妈”真的没有意识吗？｜锁骨观音（下）
琐姑是专门为人提供特殊服务的仿生人，而麦正军捡回的姑娘也有蹊跷。连续两年没有新生儿诞生的麦家庄究竟得了什么“病”？今天依然为大家带来Sherry的《锁骨观音》下篇。
锁骨观音
文｜Sherry
玛莉·三
夏天结束，就是一转眼儿。好像昨天山楂树上还是白晃晃的花，过了一晚就挂上了红艳艳的果。正军自己个儿的生活也是一样，这小半年在他心里过的飞快，都是因为有个参照：那闺女的肚皮看着一点点涨起来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正军打死也不敢相信那种情况还真能怀上。小两口再没经验，也知道面前那个何止是个黄花闺女，完全就是个石女。正军跟媳妇交待了来龙去脉，略去了心思活络一节，只说是为了村子。他媳妇又如何不懂那点小心思，又羞又愤，半天没睬正军，直到吃罢晚饭才又和好。两人商议到大半夜，正军拗不过媳妇，答应叫麦奇医生来家里瞅瞅。
虽然不愿承认，他对麦奇一直有点儿看法。这人小时候就不合群，就知道躲起来看书，从不跟他们瞎疯。正军在田里找到过他。刚收割罢金灿灿的地里，立着几个高高的麦草垛。麦奇靠着那暖烘烘的垛子，晒着太阳瞌睡着了。那时正军的小脑瓜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娃跟其他人不一样。
后来为了到城里上中学，麦奇就跟他那个入赘的爹搬走了。这两年刚从外面回来，在村卫生室里忙活。医术咋样正军也不了解，只知道他劝说了不少村里妇女拜洋菩萨。村长麦二伯最讨厌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规定要么祠堂敬祖宗，要么庙里拜关公，所以麦奇也只能偷摸在自家院子搞搞。
正军之前觉得没啥，拜拜不就图个有用么，管他菩萨是中的洋的？各家媳妇都是喝着不熟的面疙瘩汤，喊着“生，生”嫁进来的。生不出来那可不天天要拜，就是对着块石头，要是好使也会虔诚得很。轮到自己老婆被拉去，正军才觉着心里不得劲。特别是没活在家的时候，媳妇要不在眼前转悠，可得好一番胡思乱想。想的次数多了，他就越来越膈应麦奇，儿时那点情谊也懒得再提。
没料到这次欠了他好大一个人情。麦奇把那个有缺陷的闺女叫成“玛莉”，直接接走养了起来。之后更是取了正军两口子的阴精阳精，要在那闺女肚里种个他们的种子。不晓得他用了什么手段，现在看来，再等上几个月，就能瓜熟蒂落，皆大欢喜。正军琢磨到这里，脚步都轻快了起来。今个收工早，日头还没落山，不如借这机会再去看看那闺女。
为了去那座灰突突的废弃小楼，他走向了村子西边。绕过麦家祠堂时，正军想到了爷爷之前的话。爷爷说，那祠堂是麦二伯年轻时牵头建的，就是看不惯村里人忘本，故意修到了老信义堂的地界上，又拆了些人家的房子，明里暗里要把人撵走。现下只有那小楼还在，据说是一百年前信义堂里的外国人住哩。二伯应该也没料到，赶走了信义堂的人，临老了又来了麦奇。要都归成歪门邪道，会不会有哪个更歪，哪个更邪？
这些正军也想不明白，他只在乎眼前这点事儿。转过弯就是灰楼的拱形长廊，正军嫌屋里吵闹懒得进去，只是透过窗户往里看。那个现在叫玛莉的闺女，正半躺在藤椅上，露着个肚皮，面上还是呆呆的笑。他媳妇隔得最近，靠着藤椅席地而坐。其他妇女要么坐要么站，把她们围了一圈。房里有些暗，日头的光从正军背后绕进去，把玛莉的上半身照得发亮，仿佛罩上了一层光晕。那个奇异的画面，无端让他想起早春时节山民小道上遇到的那群羊。
正军正看得入迷，突然发现那肚子上有小包鼓起来，跟小拳头一样。玛莉低下头瞅了瞅，像是被嚇到了，开始边挣动边叫唤。周围人连忙上前按住，又有人迅速拿来布带要捆住她手脚。屋里头还有几个小娃，不知是被谁家媳妇带来的，这会儿也哭闹成一团。在这鸡飞狗跳的时候，正军看到自个媳妇半跪了起来，先是拿手碰了碰有小鼓包的地方，继而又把脸贴了上去。她那满足的眉眼终于也在那片光明里了。正军心里突然有点酸酸的，也不好再进去，便径直离开了。
琐姑·三
这是琐姑第一次离开山脚下面的镇子。
临走之前，她把做好的早饭放在保温锅里，又洗净了妞妞的换洗衣服，抖开晾在阳台上。环顾四周没有别的家务要做，这才稍稍收拾打扮了下出了门。她先是招了辆电动三轮到车站，从车站坐上了通往山上的大巴。大巴停到了山顶村子，她又跟老乡问了许久，好不容易找到了村西边那栋灰色的二层小楼。
琐姑穿过那西式拱形走廊，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大厅里很黑，一侧通道被锁上了。她正要往另一侧走去时，一道亲切的男声响起：
“你来了，路上怎么样，冷不冷？”
如果没有联想到这个黑衣男人的所作所为，琐姑几乎都要相信他的温润和善了。
“发短信威胁我的人是你么？还有给妞妞塞纸条发照片，也是你在背后捣鬼吧？”
“不用紧张，它们都只是邀请你的机缘。如果没有这些准备，你也不会战胜恐惧出现在我面前。很高兴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我是诚心诚意想要帮助你和你的家庭走出眼前的困境。”黑衣男人面色柔和，向她伸出手，“终于可以正式介绍一下，我叫麦奇，是麦家庄卫生所的医生。”
琐姑一时拿不准是否应该直接走人，最后还是握住他的手晃了下。那是只被皮手套隔绝了温度的手。
“我们到这边坐下聊吧。”麦奇拿出钥匙打开了锁住的门，示意琐姑先进。
门后十分阴冷，光线也很糟糕。琐姑随便找了把靠墙的藤椅坐下。厚重的窗帘被麦奇拉开，激起大量灰尘在光线中飞舞。琐姑这才发现，房间后侧被蓝色的医用屏风遮住，仿佛别有洞天。
“我知道你还是有些不满。不过，你们家那位小姑娘知道是迟早的事。与其被欺凌的时候从同学口中得知，还不如我先告诉她，给你们一个缓冲的时间，你说是不是？”
琐姑没有答话，但心中已经有些认同了。
“我看到了你的苦恼。明明你是为此而生，要履行这份使命，却一再被所有人误解。在这一点上，没有人比我更能与你感同身受了。我希望你能从中解脱。”麦奇真挚地看着她，又说，“琐姑，你很善良，虽然有人用恶毒的语言评价过你，我仍然相信，你有资格得到拯救。现在，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来了。”
“这是我们家里的事，还是自己商量着解决吧。”琐姑站起来，终于开了口，“不过感谢你的提醒，我回去会好好和他们沟通的。”
“且慢！”麦奇拉住她，自嘲地笑了笑，“算了，我刚才那么说不对。其实今天叫你来，应该是我要拜托你。你一直在关注那个帘子，来，我给你看看后面有什么。“说着走到房间后侧，推开了医用屏风。
白色的钢架床上躺着位姑娘。虽然不认识她的脸，这个呆滞的神情琐姑却是很熟悉：“这……你们是怎么得到她的？“
“她是被人从‘坟场’带出来的。你也看到了，那边管得不太严，想偷运出来并不难。就算有缺陷，只要身体有女性外形也能送到地底下卖钱。她很幸运，一位有正义感的村民救下了她，带到了我这里。”
麦奇话锋一转：“你知道麦家庄因为没有新生儿要集体搬迁么？”
琐姑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你每天服务的人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对于他们，和你的交易只是消遣，真正心里挂念的还是家里的老婆能不能赶紧生下一儿半女，让麦家庄能够传续下去。”
“这么好的事，应该给村民们大张旗鼓的宣传，为什么把她藏在这里？”
“因为还不到时候。”麦奇神秘一笑，“你看看她的裙底就懂了，到‘坟场’总是有原因的。我能猜到你是为何，但她们这种类型的仿生人，本身也不会有独立意识，所以只能是身体上的大问题。”
琐姑用手探了探，心下了然。
“她的几个羊水囊和乳汁囊倒是完好，人工肺也能运转，只是体腔没有开口。能得到这么完好的已经是万幸，没想到你又适时地被祂送到我这里。”麦奇露出了些许狂热的神情。
“我明白了。”琐姑说，“原来是这么个主意。这样清白无辜的肉体，是你的好材料。可惜了，需要你们眼中我最糟糕的部分，带着全村希望的婴儿才有个出来的门路。”
“对，这就是你能为这个村子做出的最大贡献，对于你的家庭也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不用担心妞妞未来的学费，我会帮你们承担一些。你也可以去寻找更多的可能了。”
“不管把它说成是淫邪的源头，还是通向拯救的神圣道路，它在我这不过就是根塑料管子。”琐姑拉起了玛莉的手，“不过，你的想法也对，与其最后让它变得多余，还不如放在这孩子身上继续发挥作用吧。”
“很高兴你能接受我的提议。”麦奇示意琐姑躺在另一张钢架床上，待她换好衣服后，又拿出装有乳白色液体带有细管的容器：“你背过去，我帮你上镇痛。玛莉没有任何痛觉感受器，不过他们应该会把你制造的很敏感。”正说着，琐姑感到腰上一股凉意，下半身很快没了知觉，只能看着给玛莉做完准备工作的麦奇在自己身下切割。
“有人说跟你们的交融能够到达极乐，窥见想象中天堂的景象，你怎么看？”麦奇很快结束了在她这儿的部分，抬头问她。
琐姑已经不能回答了。她发现自己腰以上的部分也逐渐无法控制，从肩膀到手指尖，再到面部，依次麻痹，最终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麦奇拿着切下的部件，展示一般给琐姑看：“他们应该得到更加正确的启示，而不是通过使用这个。抱歉向你隐瞒了我的真实想法，像你这种仿生人压根不该存在。”
玛莉·四
冬至过了又三天，那个大日子终于来了。
正军媳妇一早就被叫去帮忙，只留正军一人在家。他这儿抠抠那儿摸摸，心里还是惦记着，索性收拾了下出门。外面天气难得不错，日头照的人心里暖洋洋的，正军脚步轻快，直奔小灰楼而去。
“恁终于来了！”走廊上来了不少村民，乱哄哄的，见着正军纷纷跟他打招呼。麦二伯竟然也在，靠在廊柱上抽着烟，想来是默许了麦奇的这番动作。
“里面啥情况啊，还没出来么？”正军拉住个老婆婆问。窗帘拉上了，隔住了外面的窥视。
老婆婆摆摆手：“还没得，这事儿又急不得，哎，你弄啥去！”
正军绕过众人冲进大门，他心里还是有点把不安，总觉得要自己瞅着才踏实。屋里只有几个妇女，蓝布屏风后面倒是很嘈杂。正军刚要去推开，那几个妇女赶紧伸手拦着：
“男人不能进。里面生孩子呢，脏兮兮的弄你一身咋搞。”
正军只得靠墙根蹲下，偷听动静。
“帮我拿个剪子来，这口子太小了，要剪一下。”不晓得麦奇在指挥哪个，声音有点慌：“再出不来小孩要窒息了。”
正军又听见几个人在低声说话，什么型号不配之类的，间杂着麦奇的低声抱怨。他刚想靠近再仔细辨别下，突然一声野兽似的嚎叫从里面传出来，带着凄厉的哭腔直冲天灵盖。正军嚇了一大跳，猛地抬头。
“出来了出来了，赶紧按住她，正军媳妇先别管孩子了，啊！！！”
蓝色布面被溅上了大块的鲜红。空气中充满了血的腥气。正军此时已顾不上别的，一脚踹开屏风。
麦奇被剪刀穿过左腿钉在地上，动弹不得，嘴里不停咒骂：“还愣着干嘛，快来帮我止血！妈的，被算计了，疼痛竟然能唤醒这傻子，真他妈阴魂不散。”
正军没有管麦奇，只一个劲盯着玛莉。她站在正中，上身被染红， 塑料袋一样的东西垂在两腿中间，一步步走向抱着孩子的正军媳妇，把她逼到墙边。
“翠芳，快带孩子走！”正军扑上去抱住玛莉的腰，没想到她力气奇大，一下甩开正军，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正军媳妇。众人看呆了，更无人敢上前，眼睁睁看着玛莉把孩子拽走，扯着它一只胳膊跑了。围观群众终于反应过来，一路跟着追了上去。
尾声
“大家好，我是你们今天的导游。欢迎大家来到麦家庄自然保护区，这里是一处环境污染治理成功典型案例。麦家庄曾经有座仿生人回收工厂，由于废料不当处理造成当地男性不育的症状。在各部门的协调下，当地人选择搬迁，回收工厂也尽了应有的污染治理职责，更建设成了如今的自然保护区。希望大家游览愉快！”
END
（字数：4381）
作者介绍
作者：Sherry
坐标：伦敦
职业：金融
自我介绍：喜欢阅读和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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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灿七
排版编辑：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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