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眉如秋水，娇面胜芙蓉丨《腐草为萤》（四）
先生方才可是夸我好看？不否认便是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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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 CAO WEI YING
腐
草
为
萤
作者丨夏夏喵
#4 处暑（上）
暑热渐消，天高云影淡，日远树荫长，城中总算是有些秋意了。溽湿之气散去，凉风送爽，正是适宜曝书的时节。
这日一大早，邱笙便带着小烛将房中藏书一一搬到庭院中，满地铺开，唤下人支了个简易的草棚遮挡阳光。曝书最要紧的是通风阴凉，切不可在日光下暴晒，否则纸张容易发脆发黄，生虫愈速。邱笙爱书如命，晒书更有诸多讲究，不仅要将书分门别类地摊开，按一二三四的册序摆好，且每排书要间距相等、彼此平行，所有书籍朝一个方向摆放，切不可上下颠倒，“书若倒置，便如人冠履倒易、尊卑不分，不成个体统”——是他的原话。
两人忙完已近正午，小烛站揉着酸痛的肩背抬眼望去，微风吹动纸张，仿佛在一页一页翻着阅读，掀开又合上的书页发出沙沙声响，在静谧的夏日正午尤为突出。不知为何，她心中涌起一阵暖意，仿佛很亲切熟悉似的。
邱笙见她所有所思，便试探着问，以前在家也会这样晒书吗？小烛低头推说不知。
“那你的姓名总该有些印象吧。”若是有些名望的氏族便好办了，由此可推知籍贯，稍作打听便能联系到族人，“可还记得姓什么？”
“小？”
邱笙脸色一黑：“你是背过《百家姓》的，想想书里可有这个？”
“唔……可我没别的名字了。”她一脸为难，不似作伪。
也罢，邱笙心里暗叹，听说有些乡下女子生来是没有大名的，都是随意起个乳名叫着，运气好的等成年后会有一个正式名字。这孩子到了汴京城见什么都稀奇，或许真是个乡下女娃。可她讲的又是带着一点南方口音的官话，并不像乡野长大的。
午膳是邱笙差人从外面买回来的，特意选了南北两地各色小吃。譬如北方人嗜甜，喜食汤饼，他便点了一碗云英面，可拌着莲藕、茭白和孽荞等甜脆可口的配菜吃。南方惯吃腌鱼腌蟹，口味偏咸，他也依样点了几样特色菜肴，或许能唤醒她对家乡的记忆。
一桌摆满后，他向小烛笑道：“尝尝喜欢哪个？若是有吃不惯也跟我说，叫他们撤下去便好。”出乎意料的是小烛胃口极佳，一点也不挑食，竟是将南北菜肴一视同仁、一扫而空。
邱笙有些为难了，她举目无亲、过去人生又是一片空白，如今唯一依赖的人便是自己。往后可怎么是好？
七夕将至，府中年轻侍女开始兴致勃勃地置办应节物事，为讨个好彩头。比如用黄蜡制成凫雁、鸳鸯、水鸟、乌龟、鱼等，彩绘斑斓、玲珑可爱，将其放于水中，称为“水上浮”；或者将绿豆、小豆、小麦等种子投入小瓷瓶里，用水泡着，等长出了小小的嫩芽，再拿彩色的丝线捆扎起来，称为“种生”。这是女孩子们一年中最自在热闹的节日，管事大娘也会放宽些，许她们松快松快。
两个管厨房的小丫头忙完晚膳之事，一人抱着一个黄澄澄的枸橼子在上面雕着丹凤朝阳、金鱼摇尾等吉祥花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东厢房那位，也不知会住到什么时候？”
“啧，看这架势，一时半会是走不了。”
“你觉没觉着，她特别像一个人？”
“哎哟，咱俩想一块儿去了，那眉眼，那神态！也难怪公子舍不得送她走。”
“也不知是什么来路，说不定是夫人家亲戚呢？”
“那就有意思了。我听说呀，有些读书人家夫妻感情特别好的，夫人没了就会娶她妹妹作续弦呢。”
“呀，那这位以后岂不是……”
“嘘，你小点儿声，王妈妈知道又要骂你嘴碎了。”
门外邱笙脚步一滞，他本想来厨房看看晚上有什么糕饼点心可以拿给小烛，这时反而不好进去了。连府里下人都这般议论，外面的人还不知传成什么样呢。他给人误会倒没什么，小烛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若是清誉受损，以后议亲可就难了。
如此满腹心事回到书房，小烛正在灯下捧着一本志怪小说读，听到推门声马上眼巴巴地看过来：“先生可带糕点回来了？”
见她一点矜持掩饰都没有，他失笑摇头道：“现下晚了，厨房没什么好吃的。明日是乞巧节，想必外面热闹得紧，我带你去街上尝些别致的糕饼小吃可好？”小烛自是欣然答应。
七夕前后一向车马盈市，听账房褚先生说，近日有几支南方来的大型商队入了汴梁城，他侄子就是做这商队接引差事的。他们往来南北，消息最是灵通，或能探听得小烛家人的音讯也未可知。
府里侍女们听闻邱笙要带小烛去乞巧节，皆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小烛的贴身婢女更是殷勤地拉着她去汴梁城最受年轻女子欢迎的绸缎庄，选了几身样式时兴的成衣，好生装扮一番，兴许过不了多久这位就是邱府未来主母呢。
下午出门前，邱笙负手立于垂花门下等候，忽听环佩玉声璆然，抬头看去，不觉一呆。
只见一个女子在侍女簇拥之下分花拂柳而来，上身着浅杏色绉纱长背子和同色牡丹花落抹胸长巾，下着一件湖绿色轻庸纱合欢式笼裙，衣裙如帷幕般随着身形移动而半开半闭，裙下的烟粉彩裤若隐若现，如莲叶田田半掩芙蕖。待她走近了，方看清那弯弯细眉、淡淡胭脂、点注樱唇，梳着一个流苏髻，两侧鬓发柔柔地垂在肩头，以同心带束之，纯真神情中别有一种妩媚风流。
小烛平日里衣着素淡，只梳简单的双螺髻或同心髻，今日如此打扮很是不惯，见邱笙异样眼神，颇不自在地垂头抚弄着一缕发辫，压低声音问：“先生是否也觉得这身太奇怪了些？”
邱笙回过神来，不由脱口赞道：“淡眉如秋水，娇面胜芙蓉。”又觉自己有些唐突轻佻，忙移开目光，颔首道，“乞巧佳节，京中女儿多盛装出行，你这样，并无不妥。”
小烛眉开眼笑，小步快跑凑到邱笙身侧，仰起脸问，“先生方才可是夸我好看？”
“女孩子还是矜持些。”
“不否认便是承认了？”
他被她这穷追不舍的劲头逗笑了，淡淡“嗯”了一声，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字数：2127）
（未完待续）
作者：夏夏喵
坐标：北京
职业：没有灵魂的PPT纺织女工
自我介绍：平行世界里是个仗剑江湖的侠客，一把长剑藏在背后的油纸伞柄里，因为酒量太差所以只喝自酿的桃花酒，喜欢跟可爱的人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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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阿光
排版编辑：阿光
封面：Photo by Akin Cakiner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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