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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琴师诉说衷肠,贪污案水落石出 | 《可念不可说》(三)

阿Yo 漂浮便利岛 2022-04-07


经过朝堂上一番争论,皇上把采石场一案交给方焉之审理,又将罗国使者来访的驿馆守备交给我(薛羽韬)负责。下朝后焉之因为我帮太子说话而发火,我找来琴师澹七诉说了心中苦楚……


今天我们继续带来阿Yo的古风小说《可念不可说》连载,每周四五更新,欢迎关注追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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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念不可说


5-1


我回了府,自己在书房坐了一会儿。


我常常觉得自己府上没有人气儿。这么说也不对,我府上家丁、小厮、府兵,加在一块儿也有二三十号人,此时打扫的打扫、备饭的备饭、操练的操练,正是热闹的时候。大概在他们眼里我才是没人气儿的那个,天天自己沉默地吃饭,沉默地练功,心烦时就像现在这样,自己坐在书房,沉默地看着日光一寸一寸地爬上桌子。


“去请澹七公子午后过来吧,不用带琴。”我吩咐小厮。



我初见澹七时,他正如日中天。那时他那一双眼睛水波荡漾,像是盛了酒,多看两眼便醉了。


我起初觉得他身上的傲劲儿很像焉之。后来见他次数多了,我才知道他和焉之还是很不相同。焉之那样聪明,又有那样的家世,他的傲是浑然天成的。澹七的傲却是经过拿捏的,就在你觉得他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要恨得牙痒痒的时候,他就会突然放下一点身段,递给你一个意味深长的眼风。


他周旋在京城的王公贵戚之间,左右逢源。但京城的水是没人能端得稳的,半年前,可能是无意间得罪了哪个权贵,可能是有人觉得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也可能就是单纯地遭同行嫉恨,他一夜被人毒哑了嗓子。一个倌人,如果只剩了一张好看的脸,便怎么都是下乘了。秦楚楼很快又捧了新人出来,他也索性只做琴师。大概是心淡了,那双眼睛里渐渐没了风情,淡漠通透了。


他红的时候我请不动他,等他名声冷了,我也没敢唐突,第一次下帖子请他来弹琴,生怕帖子被甩回来。那天他很快抱着琴就来了,对我微微屈膝行了个礼,我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后来只请他来喝个茶,他也肯来,我才觉得他没那么拒人千里之外。


京里有些贵公子把话说得暧昧又难听,“小侯爷的口味真是独到,没动静儿,没准儿更有意思。”他们真是想得太龌龊了。其实我要的,不过是有个人能听我说说话。他端着茶听着我、看着我,我便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当然我知道,这是因为我本来就不能指望他回应,反而不会失望。



失望大概是人活一辈子的常态。就像今天,一大清早,我就巴巴地等焉之,不过是因为第一天和他同朝为官,想和他多说两句话。他真的是一点好脸色都没给过我,散了朝还抢白了我好一顿。


散朝后我在宫墙转角追上了他,他冷冰冰地看着我,“你不是说,你是武将,朝廷上的争斗和你没关系吗?”


“我是不想你搅和进来,你不明白吗?”


“薛羽韬你可以啊,连党争都争得情深意长的。你是不忍心看着你的太子在朝堂上占下风吧?”


“你胡说什么呢?那是太子!”


“人都睡你床上了,我胡说什么了?”


虽然我们俩是压着声音吵架,他一说这话我还是赶紧看了看周围,好在此处僻静,四下无人。那天太子醉倒了,我把他搀进上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翻出来太子令牌让下人进宫找到太子宫里的宦官,来我府上伺候着。我嘱咐了下人千万悄悄的,可这消息还是传出去了。


他看我不说话,也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叹了口气,“羽韬,我不是你。我敢在朝廷上出头,因为我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干什么,公务和私情我能分清楚,要斗的人我斗得起,想保的人我也摘得出来。你呢?薛家和太子之间,你和太子之间,是不是一回事儿,你想得清楚吗?


“那你呢?你们方家,是抱定了皇长子的大腿了吗?”


他不屑地“嗤”了一声,语气又硬了起来,“我们方家,需要依附任何人吗?薛羽韬,你就只适合带兵打仗,走远点吧,去西凉、去北疆,什么你爹、薛家,你都不要管了。你要是心里……你要是心里……算了,你这个人啊,一向是进也不敢进、退又不想退,左摇右摆,两头不到岸。”


5-2


“两头不到岸……”


澹七来了,我坐在他对面,想着上午和焉之的争吵,自顾自地念叨。午后下起了雨,院落里真的安静了下来,窗外飘进来丝丝水气,一缕檀香袅袅地在案上燃着。落雨天本来就容易犯困,我看着澹七一圈一圈缓缓转着手搅着茶、朦朦胧胧仿佛对面是焉之。和焉之喝茶的时候我总嘲笑他,不知道是在搅茶还是在涮碗。


一截挽起来的素白的袖子伸了过来,把一碗茶放在了我跟前,我定定神,看着澹七自己起身到书架前找书。澹七名噪京城的时候也喜欢穿白的,丝光粼粼的料子,宽袍大袖的,绣着枝蔓。现在他的衣服料子看上去没那么好了,更没有什么绣工,感觉他穿着倒是自在很多。


“我本以为我们家明摆着不会有后了,皇上就放心了。”我啜了口茶,声音低低地说,“不然我也不会让全京城都以为我是个断袖。”


澹七拿了本佛经回来,听到我这话,吃惊地看了我一眼。


我轻咳了一声,“可是现在我自己也不知道了,我好像是真的喜欢焉之。”



就是我十六岁开府那天,他走了之后我竟在梦中把他揽进了怀里。醒来后发现自己一个人睡在床上,抱着个枕头,把自己都吓了好大一跳。


这些年我出入秦楚楼,不过是为了维持个断袖的“名声”而已。实际上,入过梦的,也只有他一人。


“见笑了。”我看着澹七,自己也笑了,“这种话,真的不像是我说出来的。”


澹七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个温和安慰的笑容。


“他方家,方相能做两朝丞相,是因为方相的才干也好,是因为皇上、先皇都是太后所生也好,总之是世代高贵、清清白白的。”


“可我薛家是出身市井,是父亲帮皇上夺得皇位,才有今天。那时我年纪小,不过我也知道,薛家刀上的血,是擦不干净的。”


澹七叹了口气。



皇上登基后世家子弟常有聚会。焉之才名在外,又是方相最得意的儿子,不少人想巴结他,他却总是冷冷地不太爱搭理人。那次宴会新科状元也被请来了,见世家子弟都有逢迎之意,宴上颇有得色。焉之明知道那年科举考题是农桑,新科状元是江南人士,却故意和状元聊铸造,直聊到状元开始擦汗,最后他说了句,“锦绣文章易就,风土世故难成,所以才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状元郎您说是吗?”


这时又有想巴结状元的人抢白焉之,“方公子自己也是书生,何必妄自菲薄,难不成只有战场上开疆拓土之人才算是有用?”


我那时和焉之并不熟,只是也看不惯那新科状元的样子,便说了句,“人在朝堂之中历练,刀在战场之上磨砺,都没有那么大的不同。”


焉之便看了过来,对我笑了笑,“薛小侯爷,在下方焉之。”


后来我们便熟悉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来接近我,原因我也并不在意。月光照进你窗子里,还要问为什么吗,哪怕是因为我头脑简单呢。


“上朝就,那么无聊吗?”去年这个时候,散了朝我和他在茶馆吃茶聊天,他看我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拿着一枝刚折的桂花敲了一下我的头。


“天不亮就起来,一站一上午,听着一帮老大人们吵些和我没关系的事情,当然无聊。”我打了个哈欠,“成天在皇上面前叨叨叨,就是不负皇恩了?”


“那怎么叫不负皇恩?”


“征战沙场,马革裹尸。”


“好像只有你们武人才想精忠报国一样。”他坐直了身子,抱起双臂,“十年苦读,谁不想一展抱负?我爹和朝中大人议事也让我在旁边听着,听着他们话全藏在没说的话里,那也是学问,有意思的学问,懂吗?”


“你们这些人,上辈子都是鳝鱼吧?”


“说得那么难听。”他白了我一眼,“我就讨厌‘宁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这种废话。直取不成呢?犯颜直谏,不行就一头撞死,就是清流、栋梁?”


我只看着他不说话,他也闭上了嘴,端详了我一会儿,“你那么看不上‘我们这些人’,三天两头来找我干什么?”


我手上捡起了那枝桂花敲了回去,“因为你这张嘴太得罪人,我怕你哪天被人打死。”


其实我根本没留意他说了些什么,只是看着他说话时下巴微微扬起,想起那天宴上,他对我扬眉一笑,云疏月朗。



“是吧,公子。有些人、有些话,就只能放在心里,是可望不可即、可念不可说的。”窗外的雨沙沙响着,屋里檀香的味道混着水气,也重了起来,我看着澹七,自嘲地说。


澹七的眼神这时飘开了,落在了一个虚无的地方,点了点头。


“焉之生气我今天在朝上帮太子说话,问我是不是要涉入党争。我说我不想涉入党争,你信吗?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我从来没怕过,但朝上的暗箭,才是最难防的。”


澹七听了我这话,回过神来,安慰地拍了拍我的手臂。


我又想起了朝上的事,想起了罗国来使到访。父亲从来不让我提大哥的死,每次提起来,必有一番争吵。可他越不让我提,我疑心便越重。


“你说,若是我,带两千精兵,去平八百西凉乱党,就算是遭遇了罗国的埋伏,你觉得,我会战死吗?”


6-1


采石场一案的卷宗从御史台移回京兆府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可见这案子的卷宗,常大人当真是一下都没翻过。


那天散了朝,焉之立刻回府衙派出衙役扣住了孟鸿。孟鸿大概是笃定了板子不会拍到他身上,连跑的准备都没有,只得一路喊冤。


焉之当天下午还查抄了索罗街上的崇远斋。我只当是因为这家假货铺子也坑过不少老百姓,心下感慨自己真的是不如焉之——吵完架,我去和澹七絮絮叨叨诉衷肠,他抓人、抄铺子,接收案卷,什么也没耽误


三日后便升堂。据说那天京城百姓把京兆府衙围的水泄不通,大概不仅是因为这案子确实闹出了很大的动静,还因为百姓们也都想一睹他们这位新大人的翩翩风姿,毕竟姜齐那张眉头成天拧成一个疙瘩的老脸也是没人爱看。


但这次升堂并不顺利。孟鸿一见告状的村民们就大呼冤枉,声称工部的款子是他按人头一人一人发下去的,领款子的村民们都有画押,而来告状的这些人他从未见过。告状的村民们随身带了身帖地契,名字和籍册也都对得上,但卷宗里也确实有村民领款画押的记录,可惜村民大多按的是手印,模模糊糊一团,无法比对。孟鸿说那些村民都是西贝货,村民说领款画押的手印谁都能按,吵了快两个时辰。焉之从头到尾也没说几句话,到了晌午便退了堂。百姓嘘声一片,还有人直言这位新大人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第二次升堂是十天后,围观百姓了了无几,这次升堂却别开生面。孟鸿被带上来后,焉之并未审他,也未再让告状村民与他对质,却又押上来一个人,居然是崇远斋的掌柜。那掌柜的呈上一本账簿,其中记明孟鸿在他那里买过两幅唐朝字画、一盏殷商酒器,三笔钱加在一块儿,刚好是工部那笔款子的数目。孟鸿买这些东西的银票还在崇远斋,与工部拨款的票号又对得上。


孟鸿仍咬死了告状的村民并非岳峡村的村民,但有崇远斋掌柜的证词和证据,私吞赔款的事实一清二楚,焉之没有和他再废话,直接带下堂去收押了。


两次升堂我都吩咐了小厮去听着,小厮回来后说得眉飞色舞,尤其是第二次升堂,把焉之形容得神仙一般。


“嗨!敢情孟鸿贪这款子,就买了几件假古董。他也真是够亏的啊!”小厮还在手舞足蹈地说着。


6-2


三日后,我进宫去向太子禀报罗国来使驿馆布防。行完礼,赐了座,太子便让身边的宦官和宫女都退下了。


太子没提驿馆的事,缓缓端起了茶,说了句,“你得和侯爷说一声,廉将军得弃了,这次谁都捞不出来他。”


我一下没听懂,什么叫捞出来?采石场的那笔款子不是被孟鸿贪了吗,没听说和廉将军还有什么关系啊。


太子看着我不解的样子,“方焉之今天面圣,呈报采石场一案,只有我和宣褚听着。工部的款子,最终是被廉将军贪了。”


太子细说之下,我才知道,升堂审的那些都是审给老百姓看的,真正的门道是焉之秘审崇远斋的老板才审出来的。


那崇远斋面上是家古董铺子,实则是个销赃的路子。廉将军将自家不值钱的假古董假字画放在铺子里,孟鸿用工部的款子买走,崇远斋将自家柜上的钱送到廉将军家里,再将那笔从工部支出来的款子慢慢散出去。外人来查,最多也就是廉将军将自家的假玩意儿通过崇远斋卖给了孟鸿,古董买卖本来就真真假假全凭眼力,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要不是方焉之秘审那姓穆的,从他嘴里审出了背后的门道,这案子到孟鸿那也就了了。不得不说,方焉之下江南查一趟贪腐,真的是长进不少。”


“姓穆的?”


“嗯。崇远斋老板姓穆,做的就是这种给贪贿架桥的生意。方焉之先找穆家夫人问话,穆家夫人什么都没说,然后方焉之楼子里的一个姑娘提到了府衙。”太子喝了口茶,嗤笑了一下,“那姑娘是和姓穆的相好的。方焉之要对那姑娘用刑,姓穆的就松口了,然后慢慢招了个干净,还交出来了暗账。那暗账上面还有不少大员的名字,这下御史台真要有的忙了。”


太子说到这里正色道,“小韬,结党和贪贿是父皇断断容不下的,我不能去帮廉将军说话,侯爷更不可再多说什么。万幸侯爷并不在那账上。”


“万幸?”我听到这里心中一凉,“殿下怀疑父亲贪贿?”


“侯爷那天在朝上,太过强硬。不是我怀疑,是父皇怀疑了。”太子看我不说话,放下了手里的茶,“小韬,我没把你当过外人,哪怕是大逆的话,我也敢对你讲。侯爷手握兵权,他也早就表明态度站在我这边,有侯爷在,东宫就不会易主。反过来也是一样,只要东宫不易主,他背靠东宫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但父皇忌惮侯爷已久,侯爷在朝上,不可太跋扈了。”


他顿了顿,又道,“小韬,我小时候,是被你家照顾的。我是愿意护着你家的。”


我抬眼看着太子,这是宫里,君臣有别。他高坐在主位,我在阶前陪坐,像极了朝上皇上坐在龙椅,父亲立于阶前。我还是问了句不该问的话,“若是有一天,薛家无助于殿下了呢?殿下真的分得清楚么?到底是因为旧时的情义,还是因为朝上的利益?”


他叹了口气,“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愿意护着你。


未完待续

(字数:5081)


明天继续更新,敬请期待!

作者:阿Yo

坐标:北京

职业:律师

自我介绍:猫主子的加班狗

评论区

晨曦:阿yo古剧写得太好了,用了好多心思,古人的对话拿捏得很准。感觉你像一个说书匠。

 

mana:小韬,说心里话,我是愿意护着你家的……哎哟哟,这句话如果单说可还好,结合上面那段没把你当外人一起看,就觉得说不出的……虚伪。可能我有些曲解,但太子你,真的不是当年的那个阿綦了。韬韬你长点心吧,别啥话都倒豆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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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二维酱

排版编辑:二维酱

封面:Photo by 五玄土 ORIENTO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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