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在英国的留学生:有人买高价机票回国,有人在阳台为首相鼓掌|三明治海外每日书

小禹 三明治 2021-02-01



文|小禹

编辑|二维酱

📍发自英国伦敦



辛苦搬砖好几年,去年漂洋过海来到英国伦敦读研究生,打算好好享受校园生活。结果疫情让春季学期成为了泡影,权衡了一下利弊,我选择留在英国——从一个留学生变成了留守学生。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我记录下了身边的故事。



研究生生活戛然而止


经过三天两次的学生请愿运动,3月13号,学校终于宣布了所有课程及考试转为远程进行。一方面为自己接下来不用再搭两班地铁一趟公交去学校而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我的研究生生活,好像忽的一下就那么结束了,交的学费好亏啊。


那几天看到很多同学发的朋友圈,感叹研究生生活的戛然而止。她们大多买了近期回国的机票,仓惶得退掉住宿或转手房子,提着行李箱踏上二十个小时的返乡之旅。她们感叹,没想到每天乘坐的伦敦地铁变成了最后一次,想等春暖花开去自然历史博物馆的草坪上吃一顿野餐,这样可有可无的小小浪漫心愿,被现实的利刃,碾碎四散在风里了。


不得不说还是羡慕那些逃离回去的同学们的。昨天,她们还在朋友圈里叨念对伦敦的不舍,今天分享的便是首都机场那句“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还有广播里说的那句“欢迎回家”。明天他们分享的可能是隔离酒店的布局和餐食,两周后就是我最爱的火锅和奶茶了。


帝国理工的科学家说,英国疫情可能要到明年春天才能告一段落,疫苗即便加速开发可能也需要18个月的时间。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呢?越想越慌。幸好,三明治这里有许多个海外党一起写故事,也算疫情中的小小温情了。


回国同学的朋友圈,看得我好羡慕。



“口罩大使”也感冒了


本学期,Marketing Decision Making的课程是模拟运营一家公司。我们小组六个人,几乎每周有三天聚在一起,每次花上五六个小时,进行面红耳赤的争论。


3月9号星期一,例行开会讨论下个阶段公司运营的策略。我们小组约在图书馆一楼的meeting room见面。两张长条桌拼成了1米×1米的方桌,一块两米长的大白板,还有一个老旧的投影仪虽然效果模糊却尚且能用。在小组作业密集的IC,meeting room的预定非常火爆,像这样设备俱全环境良好的会议室几乎和口罩一样难抢。但不知道为什么,这间会议室似乎没有被录入系统,我们每次路过都是空着的,时间长了就变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


推开玻璃门,会议室里有点闷,我脱下外套搭在常坐的椅背上,饭盒、保温杯、电脑、无线鼠标……一样一样往外掏会议持久战的装备。小组里,黎巴嫩女生Helen和另一个中国女生Lousie也到了,其他同学还在路上。Helen坐在我的右手边,正在喝一瓶养乐多大小的姜黄色果汁。我习惯通过瓜果蔬菜摄取维生素,而我身边的外国同学则喜欢在一份通心粉后来杯果汁,似乎维生素就补齐了。


Helen喝完她的“维生素”,把头伸过来悠悠地和我说:“I am sick.” 正在整理杂物的我,没有听清,问了句“What?”


Helen重复了一遍,配上她浓重的鼻音,外加红红的鼻子,我听懂了,也愣住了。没有窗子的会议室,相隔不足一米的距离,这敏感时节的感冒真是分外吓人。Helen的人缘很好,平时和各国的同学在一起玩耍,老外们可是病毒面前岿然不动坚定蹦迪的性格,这让我感到害怕。我摸了摸脸上薄薄的口罩,后悔自己没有戴N95出门,但是表面还是假装淡定地说了句:“Oh poor baby, take care. ”


过了一天,一个叫Luke的男生也感冒了,头疼咳嗽,躺了一天。Luke是我们公认的“口罩大使”,在国内病毒肆虐,国外还悄无声息的时候,他就开始坚持戴口罩了。几乎有两个月的时间,只要在家外的时候他都戴着口罩,并且坚持四小时一换,我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这下连口罩大使都感冒了,情况真是令人担忧啊。Luke在我和Louise的三人小群里悄悄吐槽,可能是组内一起吃饭的时候被传染的,Helen感冒了还不戴口罩,真不负责任。但好在Luke只是普通的流感,没两天就好了。


周四开完小组例会,我和Helen同路往地铁站走。天气很好,微风还夹带一点暖意,Helen的感冒还没有好,鼻子红红的。我戴着口罩,并肩行走还是有点紧张。聊到即将到来的复活节计划,她说她准备回黎巴嫩。想起早上刚刚看过的新闻,黎巴嫩政府无法偿还到期的债务,陷入了比较严重的债务危机。我问她黎巴嫩的医疗条件怎么样,债务危机会对民众有什么影响吗?Helen打了个喷嚏,回答得满不在乎,给我一种“国是国,家是家”的感觉。


周五,学校全面停课,那个周四成了我们最后一次线下组会。周末,Helen拉着行李箱回国,紧接着开启了为期两周的居家隔离。



组员们的抢机票行动


3月19日,下午1点,我点开What'sAPP, Luke在小组群里说:“提前知会你们,明天我就要飞上海了,目前不清楚落地之后的情况,我的朋友说隔离区没有网络,甚至没有家具,一无所有。我会尽快安顿下来,加入你们的会议。”


一周后,我们要交一份20页的模拟公司经营报告,占我们期末成绩的50%,所以我们小组最近几乎每天都用Skype Meeting。几乎每次Meeting,都会聊一聊新冠疫情的发展情况。


当天我们的分享话题是,是“机票大亨”Luke的故事。3月12日,他在看完Boris关于群体免疫发布会的直播后,立马订了第二天的机票。种种原因,航班未能登机,Luke改买了4月3日飞上海的机票。


然而,整个欧洲的疫情如一把熊熊烈火,把每个留学生的心都放在火上烤。超市爆满了,货架空了,一班又一班的航班取消了。又过了一天,Luke和我们说,他周五(3月20日)就要回去了,他刷到了更近的直飞班次。


印度女孩问他,直飞机票要多少钱。Luke说:“大概7000磅,商务舱。” 印度小姐姐Anya、德国小姐姐Mel和黎巴嫩女生Helen都很惊讶,不敢相信地重复,7000磅。


德国女生Mel也打算回国,和Luke一样是周五的飞机。虽然德国目前情况也不容乐观,确诊数比英国还要领先一个身位。但德国的整体医疗水平是欧洲最好的,光ECMO就有6000台,而英国只有两位数。何况那里又有家,Mel早就想回去了。但是德国肯定没有集中隔离点,Mel也不想将病毒带回家,她的妈妈43岁才生了她。不止一次在我们的聊天中,她提到自己完全不害怕这个病毒,毕竟年轻免疫力也好,她只是担心自己年过六十的父母。父母的小小公寓肯定是不能拿来隔离的,她打算先去姐姐家的地下室住上两周。


对于Luke买了天价回程机票,印度姑娘Anya最为震惊。来IC读书前,她在印度的德勤做战略咨询,所处的是最好的TMT项目组。但是,她抱怨说,职场不仅不给新人女性机会,同时薪水也低得可怜,一个月只有200磅(不到人民币2000元),同样的岗位在伦敦工资至少3000磅。因为复活节即将到来,Anya本来就计划3月20日,我们交完所有论文后回国。但是,受到新冠疫情的冲击,印度政府在3月11日宣称,在二月和三月去过疫情国(意大利、法国、西班牙)的公民,需要隔离2周——该措施3月13日生效。


Anya当即买了3月12日飞回去的机票,她在群里给我们留言“Sorry guys,我不想被隔离,我不能错过这个窗口期。”如愿回家后的Anya,过上了吃美食见朋友的幸福生活,我在INS上看到她的照片,看起来好开心,我有点羡慕。不过,很快,病毒也“光临”了目前30多度高温的印度。


Anya和我们分享,尽管印度只有100多例,但考虑到人口基数庞大,印度政府决定封锁城市了。一切变化好快啊,Anya在群里感叹。




掌声在阳台响起了三次


过去的两周半里,我们在阳台上鼓了三次掌。两次敬前线医护工作者, 一次祝福英国首相Boris。


疫情封锁下的阳台运动并不是英国首创。两个月前,第一次在视频里看到阳台活动,是武汉人自发组织的“武汉加油”。那是武汉在疫情中最艰难时刻,那一声声加油,仿佛黑暗中的火炬,传递和诉说着人们心中的希望。几十秒的小视频循环播放了好多遍,我看得热泪盈眶。


一个月前,同学分享了一段小视频里,意大利人民在阳台音乐开音乐会。不愧是文艺复兴发源地,封城也无法阻挡他们骨子里无可救药的浪漫。从意大利小提琴国手,到弹吉他的普通老爷爷,他们都深深沉浸在摆弄乐曲的乐趣里。艰难的时刻里,音乐或许无法治病,但是可以疗伤。


那时候的我,怎么也想不到,在几周后,我也变成了朋友圈小视频里的群演。


第一次鼓掌是3月26日,星期四,距离23号英国正式封国过去了3天,累积确诊病例破万。为了致敬前线满负荷运行的医护人员,也为了给在家待着的人民注入一些强心针,英国政府鼓励大家在晚上8点来到阳台、花园、或打开窗子,为医护工作者鼓掌。约一周前,政府就发出了倡议。



看到朋友的分享,我还吐槽了两句:“英国人真的好含蓄,阳台运动只是鼓掌,好想喊口号或者唱山歌啊。”


晚上7:59,窗外便出现了鼎沸的人声。我赶紧冲到阳台上,边披外套没忘记拿上手机,记录这难忘的经历。男女老少都出现在了阳台上,大家鼓了一会儿掌,但看起来更像是放风或者晒月光。我急急地录了一段30秒的小视频,那时候掌声已经稀稀拉拉的快结束了。


我赶紧也鼓了几下,怕不够仪式感,又大喊了几声“中国加油!英国加油!”好久没大声说话了,一喊就破音了。现场也没有“武汉加油”那样的千呼百应和潸然泪下。我又心怀博爱地喊了一句“地球赶快好起来呀!”,便和老公一起钻进了温暖的屋子。


第二次鼓掌是一周后(4月2日),忽然听到外面有乒乒乓乓的锣鼓声,一看时间,周四八点。已经变成了每周固定的活动吗?我走上阳台,环顾四周。


这次参与鼓掌的人数明显减少了一半,大家也不再简单满足于鼓掌了,而是拎出了家里的锅碗瓢盆,让气氛燥起来。我看到对面阳台的妈妈翘着一个小奶锅,咚咚咚。右边一扇窗户里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他认真地挥舞着手上的拍掌神器。赤手空拳的我,想回屋拾一件“兵器”。但是老公友情提醒,如果把家里唯一的一口炒锅敲坏了,我们接下来几个月就要挨饿了。深以为然,于是我就干巴巴地鼓了几下掌,被淹没在一堆厨具齐鸣声里。


那一天,英国的确诊人数达到33718人,死亡率高达8.77%,连爱耍宝的首相鲍师傅也在前几天确诊了。疫情像悬在心头的愁云,不过英国人民居家的日子并不惨淡。


也是从这一天起,英国National theatre(国家剧院)每周提供一部经典的舞台剧,让大家在家免费观看。确实还挺不错,上周的One Man, Two Guvnors,我老公本打算戴着耳机悄悄观看,但是后半程笑声惊天动地,吵到我都无法写作业……


在油管搜索National theatre就能看到了,

每部都有有效期,欲看从速哦


4月7日,星期二。我已经习惯了从窗户里看外面蓝蓝的天。看到每天增长的数字,航班取消的信息,也都没那么害怕了。我们的岁月静好,确实是很多前线工作人员换来的。比如,确诊后还在唐宁街10号每日辛勤工作15小时的Boris,被送到了医院吸氧,前一天甚至被转入了ICU病房。(注:当地时间4月9日晚,英国首相鲍里斯已离开重症监护病房。)


有人提议:“为我们的首相鼓掌吧,祝他快点好起来。”



7点59分,我们走到阳台上,外面还是静悄悄的。正对面的阳台上,有一对夫妇正坐在木质沙发上抽烟。他们身后的客厅里,有一个七八岁的小朋友利落得翻了个跟头,脚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8点了,四下里还是静悄悄的。


我跟老公说,我们直接开始鼓掌吧。


于是,我俩啪叽啪叽开始鼓掌,老公边鼓边喊:“Come on Boris, we need you!”


我也受到了鼓舞,在自己贫乏的英语词汇库里检索了一会儿,大声喊出了:“Fighting Boris!”


我俩的掌声把对面抽烟的夫妇震惊了,他俩立马站起来,也加入了我们鼓掌的队伍。对面顶楼的阳台门开了,一位女士走出来,也开始鼓掌。有几个妈妈领着孩子也来到阳台,那个翻跟头的小朋友也在,大家看起来都闷坏了。二楼邻居也出来了,不过她好像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伸着头在到处张望,直到我们掌声停止,也没有加入。


活动开始前也预想到,可能不会有很多人参加,一来活动宣传没有留足提前量,二来可能不是每个人都喜欢Boris,哪怕只是小小的鼓掌,也是他们表达喜欢的权利。我在几个学生社群里交流了一下,大家都说,没有动静。


虽然我也经常吐槽这位黄头发的鲍师傅是头铁侠,不按常理出牌,但我真的挺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这一次,我的心里在敲锣打鼓。希望Boris快点好起来,希望整个世界都快点好起来。




阅读作者的其它文章

来伦敦生活后,我发现自己患有“扶梯恐惧症”



自2020年1月起,三明治向全球的华语写作者征集世界视角下的疫情记录。“三明治”这个词汇,反映的正是世界的矛盾性、非简单化和多样性。目前我们已经收集了来自英国、加拿大、美国、阿尔巴尼亚、日本、法国等地的故事,留下疫情阴影期间的真实生活切片。接下来,我们将在动荡的多元化进程中,用中文乃至更多语言写下每一个地方生活的独特样貌。


查看近期文章:

《我在南非,见证了“锁国”前夜的欢庆》

在布拉格,疫情漩涡中的春天

在迪拜家中自我隔离两周之后,中东疫情起来了

从马赛到凤凰城:带着对瘟疫的思考,我走过这段危城之旅

《当一个在沪日本人回到东京》

《一个“美漂”湖北人:我在美国被怀疑新冠疑似,但这不是最可怕的》


投稿联系:

tellus@china30s.com



如果希望以你的视角记录正在发生的变化

欢迎参与三明治海外中国人写作者招募

点击图片查看报名方式




在北美,我们正在经历的非常态日常



在圣迭戈,我的美国同事如何对待蔓延的疫情





用14天,向时间抛下一只故事的锚

三明治短故事学院
4月正在报名中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