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星星有几个角吗？丨黑夜少女
要尝尝我的星星吗？
他伸出手指
摊开给她看掌心里
尖尖角角的杨桃
// 黑 夜 少 女
作者丨路易吉
01
大家都知道，黑夜是个美丽的少女。
她的长发比最柔顺的绸缎还要顺滑，她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她最爱穿像云朵一样柔软的黑色长裙，却从不爱戴首饰。这样，即使她跳过一百零八颗梅花桩外加空中转体两周半，也不会吵到夜晚安睡的人们。
黑夜少女斜躺在月亮上，托着下巴看地面上的人们。这是她最喜欢的消遣活动，要是赶上正月十五，还能看到闹花灯呢。
不过今天，她的运气可能不太好。这才刚入夜，月亮底下的那块地儿就没有什么人了，只有一个水果摊静静地摆在那儿，摊主坐在不远处的马扎上吸烟。她看了半天，连一个来买水果的人都没有。
现在的人都睡得这么早吗？
黑夜少女叹了口气，在月亮上翻了个身，黑色的裙摆滑落下来，遮住了一小块明亮的月光。她百无聊赖地伸手捞过几颗星星，有一下没一下地往远处扔着玩。
“有流星啊。”忽然，她听到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可以许个愿吗？”
她回过头，那是个年轻的男孩子，他双手合掌，认真地闭着眼睛许愿，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黑夜少女忍不住又往下探了探身，虽然距离很远，但她几乎能看到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
好想知道他许了什么愿望啊。
她忽然鬼使神差地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男孩仿佛听到了她心中所想，闭着眼睛小声说道：“流星呀，赐给我一个像夜姑娘一样美丽的女朋友吧。”
他的声音真好听，比雨水落在荷花池里的叮咚作响还要好听。
黑夜少女觉得自己的心被摇晃的月光轻轻撞了一下，脸颊也有点烫热起来。
一定是夏天的晚风太热了。
她将月亮推得远了些，这样就没人能看出来她脸红了。
02
地面上，男孩还站在那里，他抬着头看天空，嘴角弯弯地不知在想什么。
一个愿望说不定……不够呢。
黑夜少女抿了抿嘴，又扔了一把星星出去。
流星的光芒一道道划过夜空。闪烁、亮起，又暗下。
到了最后一颗，她手一抖，流星偏离了航线，划过一道斜角很小的抛物线，垂直往地面栽去。
糟糕！
流星与大气层摩擦出吱吱呀呀的火花，在水果摊上空爆开一朵小小的烟花，就像一只薄薄的陶瓷碗被摔碎在了空中。
水果摊的老板挥舞着外套冲过来，还是没能阻止碎裂的流星哗啦啦落了满地，碎片的尖角戳进黄澄澄的橘子。
“看你干的好事！”他气急败坏地朝着天空大喊：“这可是最甜的冰糖蜜橘！”
黑夜少女心虚地躲到月亮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往下瞄。
“算了，我买了吧。”好听的男声又响起来，像淅沥的雨声落在水潭里，敲得人心尖尖都颤起来。
少女从月亮后面露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往下看。
男孩子买走了水果摊上所有的蜜橘，装成一大袋拎在手里。
“这个能给我吗？”他指着扎进橘子的流星碎片，像透明的冰凌，被月光染上了微黄。
老板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自己拿走。
男孩子小心地把碎片拔出来，把上面的果汁擦干净，又用纸巾包了几层，放进外套的口袋里。
黑夜少女看着他把那一小片星星擦得干干净净，不知怎么，脸又有些红了。
03
等男孩子拎着一大袋橘子，走得看不见了，水果摊老板还在小声地骂骂咧咧，说榴莲也被炸坏了，又抱怨起世道艰难，生意不好做。
黑夜少女有些气恼，虽然底下那人并不知道她的存在，可长这么大，这还是她头一次被人抓住小辫子不放手呢。
她伸长了脖子往下看，那堆榴莲的确被流星的爆炸波及到了些许，离得近的几个，外皮上还有一块块的焦黑。
少女羞恼地跺跺脚，一个猛子扎下去，无声无息地落进小巷子里。
老板正嘟囔着抱怨，就看见不知从哪儿走出来一个少女，墨黑的长裙拖在地上，如瀑的长发用黑色的绸带随手拢起来。她周身的夜色仿佛比其他地方更浓，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
她指着那堆榴莲，开口道：“这些，我都要了。”
“哎……好嘞！”老板看得有点愣神，但也没忘了做生意，一听这话，连忙扯过麻袋装起榴莲来。
等装完了，他看着整整两大麻袋带着尖刺的榴莲，又看了看面前腰身不盈一握的少女，才为难地挠了挠头。
要不，问问需不需要帮人送回去吧？
老板刚想开口，忽然眼前一花，黑裙少女和两大袋榴莲都没了踪影，只有一叠钱搁在面前黄澄澄的鸭梨上。
04
黑夜少女坐在月亮上，望着面前的两麻袋榴莲发呆。
一时冲动买了这么多，现在可怎么办呢？
她从袋子里拎出一个最大的，可能是熟透了的缘故，上面的尖刺并不太扎手。榴莲的外壳已经变成了深黄色，还裂开了几道缝隙。掰开外壳，就露出里面金灿灿的果肉来。
少女拿起一块果肉，泄愤似的咬了一大口。
榴莲的刺尖尖的。远处的星星黄澄澄的。
少女忽地从月亮上跳下来，挥一挥手，墨黑的衣袖拂过晕黄的月光。榴莲一个接一个地飞起来，飞往远处的星空。
05
“宝贝，你知道星星有几个角吗？”
“老师说有五个。”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回答，“不过妈妈你看，天上的星星有……有好多好多个角呢！”
人群中涌动起一些低低的声音来。
“是榴莲吗？”
“是榴莲吧！”
“榴莲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啊。”
确认了这个消息的人们忍不住躁动起来，他们四下张望着，想要寻找到什么能让他们离星星近一点的东西。
最先到达天空的是一位放风筝的老大爷。他手中的线盘比轮船的方向舵还要大，上面缠着的风筝线结实极了。夜晚的风轻轻一吹，那风筝就骄傲地摆摆尾巴，飞到跟月亮一样高的地方去了。
老大爷不慌不忙地把线盘一圈一圈收起来，自己就被风筝晃晃悠悠带上了天。他掰开一颗星星，漂浮在空中吃了起来。
那星星是漂亮的深黄色，沉甸甸的，一看就是熟透了。
美妙的异香飘散在整个天空中，让地上的人们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咽口水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汇成一条小河，小孩子们撑着橡皮船，从地面划向天空，他们欢呼着伸出手，去抓近在咫尺的星星。
路边的小贩抓起一把白糖撒进棉花糖机，吱吱呀呀缠出一朵草莓口味的云；才放学的小男孩流着口水看了一会儿，跑回家拖出大大的洗澡盆；刚买完菜回来的老大娘放下菜篮子，贡献出一把还带着水汽的翠绿豆角。他们挤进简陋的热气球，飞往星星的方向。
女孩子们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大块花团簇锦的地毯，一坐上去，就嗖地窜上了天，她们把星星掰开，分吃着绵软香甜的果肉，仿佛在春天的草地上野餐。
黑夜少女坐在月亮上荡着秋千，看着越来越多的人飞到天上，他们带着大大的笑容摘下星星，整个夜空都弥漫着榴莲的香味。
她不由地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个男孩子，他会喜欢吃榴莲吗？
06
男孩子当然也想去摘星星。
但他没有风筝、没有小船、没有棉花糖和洗澡盆，就连一条有魔力的飞毯也没有。
他只有一大兜刚买的蜜橘，橘子外皮上被流星碎片戳出了好多小洞，一点都不好看了。
男孩子抬头看着天空，夜色太黑了，他看不到坐在月亮上的少女，只能看到朦胧的月光仿佛喝醉了酒，在天上晃啊晃的。
他灵机一动，从袋子里拿出一只蜜橘，冲着破口的地方用力吹起气来。
橘子像气球一样鼓胀起来。
男孩子找放风筝的老大爷借了一截风筝线，把橘子气球挨个系在上面，就像一长串黄澄澄的糖葫芦，散发出酸酸甜甜的果香，橘子气球左挤右挨地晃动着，男孩子身子一轻，飘飘悠悠地飞了起来。
他飞过一颗又一颗熟透的榴莲星星，金色的香气在空中飘荡，牵引着他再靠近一点。
来尝尝吧，很好吃的。
不了，今天不行，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男孩子飞过漫天的榴莲星星，还有像冰凌一样闪闪发亮的真的星星。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碎片，手心好像被烫到似地热起来。
橘子气球飞得很高，直到那些划着小船、坐着棉花糖和乘着飞毯的人们都变成远处的一个个小点，才在一轮弯弯的月牙儿前停了下来。
月亮上坐着一个少女。
她墨黑的长裙把明亮的月光变得朦胧，她的眼眸黑沉如夜色，又璀璨如星光。
男孩子觉得自己的心口也被这明媚的夜色涨得鼓鼓的。他鼓起勇气往前迈了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过去。
少女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颗熟透的杨桃，轻轻一掰，就从中间裂成两半，清甜中带着一丝酸涩。
“要尝尝我的星星吗？”
07
不知从什么时候，人间流传起一个秘闻。
夜姑娘有心上人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那天夜里啊，有一串橘子气球在月亮旁边晃啊晃的，整片夜空都是酸酸甜甜的橘子味儿，在天上摘榴莲的人们都看到了。
据说，那是夜姑娘的心上人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08
你问我，他们有没有真的在一起？
他们当然在一起了。
每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少女都会坐在月亮上等她的心上人到来。
他们一起躺在圆圆的满月上，摇摇晃晃地剥着酸甜的橘子，比谁先掉下去。
等满月变成月牙儿，就是最适合吃烧烤的时节了。
青涩的香蕉用月光烤一会儿，就变成甜蜜的焦糖色，一口气能吃掉一大串。
有时候，他们也会一起去人间。
坐在夏夜的河堤上，光着脚拍打河水，仰着头看天上的星星。
他们能一直在一起吗？
我也不知道。
不过现在这样，就很好。
（字数：3365）
作者介绍
作者：路易吉
坐标：海岸的风旁边
职业：摘星星
自我介绍：根据预测，今年的星空平均高度相比去年同期略有升高，需要考虑加长捕虫网长度，或订购一双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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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阿光
排版编辑：阿光
封面：Photo by guille pozzi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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