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俞霁朗，13岁 | 小说窗

我们让初中孩子的「小说」飞上窗，用立体展览和平面作品集来承接他们的文字和思想。邀请您一起来看看，十多岁的孩子在经历长久的文学浸润后，又如何用文学的方式，来认知自我、他人和群体，来思辨校园、社会和时代。

第一期《梧桐》，来自13岁的俞霁朗，作者在这篇小说里探讨了「两代人的拉扯」。像故事中主人公这样的孩子，在今天的校园里或许并不罕见，他们仍在自我成长与父母的忽视间苦苦挣扎。透过作者的书写，我们是否可以听到他们藏在心底的声音？

全文共6770字。请耐心阅读！

梧桐

俞霁朗 13岁

那是一个春天，下午，公园里有些空，目之所及之处净是抽芽的绿树和细嫩的青草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着，细碎的“沙沙”声谱了一首曲，被唱了一遍又一遍。偶尔会有老人牵着宠物，唠着嗑儿，结伴走过。在长凳下方，散了一地的瓜子壳儿。

一个女人牵着孩子的手，在公园里散步。女人身量不高，中规中矩，正正好在全国人民身高的平均值上。但这孩子和她站在一起反倒让她高大了起来，那是个多幼小的女孩儿啊，只有将手伸直举过头顶才能碰到母亲垂下的手指。她叫星桐，父母原本想用“铜”字，又觉得女孩儿取名用这个字不大好，便改成了同音不同义的“桐”，希望这孩子能像星星，像梧桐一样，照个亮，遮个阴。

走着走着，女人对那名孩子说：“星桐，爸爸出差啦，是去日本哦，有没有什么想让他带的东西呀？那里的甜点很好吃，玩偶也很可爱，要不要妈妈告诉他，让他帮你带点回来呀？”

孩子，也就是星桐突然停下了，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回了一声“嗯”。又跟上了女人的脚步，在心里悄悄地说：“但我更想要爸爸陪我。”

回到了家，星桐脱了鞋就跑进了屋子里，没过一会儿又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幅画，邀功似的举起来给女人看。这幅画是她在幼儿园画的，上面是一家三口在树荫下野餐的场景，绿色和蓝色分别从纸的上下两侧向中间蔓延，又在交界处逐渐变淡，留下一条白色的缝隙。妈妈扫了一眼，马上夸起了星桐：好棒啊，真漂亮！

哼，老师还说自己画的不对，哪里不对了，自己明明画的比这个班的所有人都好！星桐之前还有些不满，但这点小小的怨气很快就在母亲的夸赞中消散了。她正想拉着母亲到房间去，看她这个星期画的别的画，母亲却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妈妈要去工作了，今天我还要加班，星桐自己玩会儿，乖啊。”

星桐看着母亲一步步走到客厅，打开电脑，屏幕亮着白光，上面的字符随着女人的手指在键盘上的一次次敲击而变化着。星桐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好像这样可以让女人关掉电脑，陪她一起度过这个下午。

过了一会儿，星桐认输了，她低下头，转身走向她自己的小房间。

怎么都是这样？爸爸也是，妈妈也是，总是这么忙，就连说好的事都忘掉了。

如果和他们多说说话，

是不是就可以让他们

多陪陪我了？

又是一个晚上，窗外的紫色天幕上看不见星光，面前台灯的光比那些时闪时不闪的星星亮了不知道多少。星桐的小脑袋一点一点，墙上钟的时针指向“10”，分针在“3”和“4”中间缓缓向下滑动，星桐还没见过这样的钟，她想起以前，在八九点就钻进被窝，是带着母亲的“晚安”和吻，一会儿就能睡着。

这时的星桐有些失落，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呀……说好了，要帮我带新的小兔子玩偶会早点回来的。都这么晚了，妈妈已经上床睡觉了，那扇贴满了卡通贴纸的门怎么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呢？

过了一分钟？十分钟？还是半个小时？星桐不知道，直到“咔哒”一声打破了屋里的安静，她才抬起了头，懵懵懂懂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星桐整个人晕晕乎乎，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她的爸爸回来了。星桐听着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她的房门口停下。

她赶紧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向房门口，一把拉开那扇漆成白色的小门，扑到了来人的身上。嘴里还小声地喊着“爸爸回来啦！爸爸回来啦！”想起父亲离家前的承诺，星桐探头探脑地往他身后看去。门口的鞋柜上空无一物，父亲带着的背包也瘪瘪的，不像是装了东西的样子，手上也没有。

好吧……

她轻轻地说了一声“晚安”，躺上床去，关了灯。

爸爸妈妈一直一直都有做不完的工作，出不完的差，什么时候能让他们多陪陪我呢？星桐这样想着。

如果和他们多说说话，多找找他们，是不是就可以让他们多陪陪我了？

一个接着一个问号，星桐就这样沉沉地睡去了。

但不管星桐去找过她的父母多少次，他们都是敷衍了事，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但什么都没听进去。星桐尝试了很久很久，但他们的态度没变好哪怕一丁点，甚至更加不耐烦了。于是，在上小学一年级的那一年，星桐她放弃了。

每次都用“很忙”“很忙”的借口搪塞，都不听我好好说话，就连过生日的时候也半夜才到家，我再努力有什么用啊？

你们不听我的话，

为什么我要听你们的？

星桐趴在书桌上，面前的作业本大剌剌地摊开着，上面一个字没写。母亲进来拿东西，正巧看见这本一笔没动的作业，有些不快：“星桐，你怎么不写作业呀？现在才小学，作业很少的，赶紧写呀，写完了我们好吃饭。”

你们不听我的话，为什么我要听你们的？星桐没有动，母亲又开始催促，她才不情不愿地往作业本上添上一笔。等父母喊她吃饭时，那本本子上才写了寥寥几字。

重新坐到书桌前，星桐看着作业本上那些七拐八拐的字符，心里非常不爽。这作业，谁爱写谁写去吧！她转头拿了另一本练习本，开始画画。

不知道过了多久，星桐画完了半本练习本，正在构思下一幅图的时候，父亲进来了。那本空空如也的练习本激怒了他：“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在屋里呆了一个多小时，这作业还是一笔都没碰！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星桐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听到父亲的话就很生气，便顺着自己的心意，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你管我干啥？我就不做作业，怎么了？”

月亮悄悄爬上了天空，向下面的城市撒上一抹冷白色的光辉，星桐就在这光辉的照耀下写着作业。呜咽着，眼泪滴滴答答顺着下巴砸在作业本上，手心一片红。爸爸好凶，打得好疼，她这么想着，写字的速度更是慢了几分，一直拖到半夜才堪堪写完。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只不过父亲打得越来越重，母亲的叹息越来越多，星桐的作业也做得越来越慢。打得越多，星桐就越不想听父母的话，她越不听，父亲打得就越多，有一次他实在气得狠了，竟抽出腰间的皮带，就往星桐身上招呼。要不是母亲拦着，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儿。

看吧，他们都不喜欢我，

都把我当滑稽戏里的小丑。

一连好几天都半夜才睡觉，星桐的脸上挂了两个黑眼圈。这天下午，刚吃完午饭的星桐迷迷糊糊地想往桌上趴，老师的话语和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哒哒”声让星桐的眼皮开始打架，没过一会儿就粘在了一起。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好好睡觉，星桐就连老师走到她身旁了也没有注意到，直到额头上挨了一下，才突然清醒过来。面前的女老师面露愠色，一手插在腰间，一手指着星桐，就开始数落：“你看看，你看看，你都七岁了，怎么能上课睡觉呢？在家里睡了那么久来了学校还睡，睡睡睡，怪不得天天作业只得C！给我站起来！”

星桐刚刚被吓醒，整个人懵懵懂懂，又被老师中气十足的声音糊了一脸，更迷糊了。听着老师的那些数落也越听越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对面的老师见此，更加烦躁：“哭哭哭，哭什么哭，哭有用吗？你给我站着，好好听课！今天放学以后别走，我和你爸妈好好谈谈！”星桐害怕了，声音慢慢变小，老师皱着眉头，把地板跺得震天响，走回讲台上面，一声喝住了台下那些正窃窃私语的学生，继续上课。

星桐吸了吸鼻子，不敢抬头去看老师那张被她气到面目狰狞的脸，直到下课铃响起，她才小心翼翼地坐下，从桌肚里拿了几张纸擦了擦眼泪。凭什么说我？我就是困！睡一会儿怎么了？她心里这么抱怨着。为什么别人上课走神都没被说，就只有我要被骂呢？

老师偏心！

凭什么啊？我不听课就骂我？你是我什么人啊？星桐愤愤地想着，转头看见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的同学们和自己周围空空荡荡的几排桌椅，心里空落落的。

看吧，他们都不喜欢我，都讨厌我，都把我当笑料，当滑稽戏里的小丑。

星桐沉默着，拿纸巾擦干了眼泪，做好下节课的课备，坐在椅子上，不动了。但她脑子里却有止不住的声音：为什么呢？为什么爸爸妈妈不喜欢我，老师同学不喜欢我，我做错了什么呢？

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好吧

头发散在眼前，挡住了视线，星桐感到自己的鼻子一阵发酸，原本好不容易停下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要是被其他人看到的话，那些稀稀索索的议论会更多的吧。

“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星桐坐在椅子上，抬起头看向站在她旁边的那个人。是一个女孩儿，长了一张圆脸，乌黑的眼珠直视着星桐的双眼，左手抬起，五指张开，手掌心对着星桐的下巴，甚至能看见上面渗出的汗珠。

顶着星桐疑惑的眼神，她又重复了一遍，用很大的声音：“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几乎半个教室的人都转过头来，星桐感觉脸上发热，偏偏罪魁祸首就站在她眼前，脸上红彤彤的，手在空气中微微发着抖，一副“你不跟我做朋友我就不走”的架势，把星桐气得跳脚。你看看你，人家都看过来了，你还在这里杵着干嘛？丢不丢人啊？

星桐看着眼前的人嘴一撅，鼻子一吸，一副要哭的样子，想到她哭了以后会引发的一系列麻烦事件，连忙握上了对面伸出的那只手。

“……好吧”

太阳东升西落，白天从短变长，老师一点点变矮，星桐升上了三年级。

时间过得很快，可能是因为事情太多了吧。妈妈的怀孕，弟弟的出生，还有那位每天一直缠着她的“朋友”。不可否认，对方虽然很吵，……好吧，是有点吵，但还蛮有意思的。星桐自己也没注意，在想到这位朋友的时候，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只是一想到下个礼拜的家长会，星桐的嘴角一下就耷拉下来了。

为什么他们都在关心弟弟，

看都不看我一眼了呢？

虽然现在因为想尽量保持清醒状态去学校，星桐不再故意拖慢写作业的速度，但爸爸妈妈除了一开始的些许惊讶外，就再没有其他表示。他们被绊住了，被那个弟弟绊住了。上次的家长会他们就没来，因为妈妈刚刚生完弟弟，还在医院，爸爸在陪妈妈。最后还是爷爷去开的星桐的家长会。

这一次，还是会这样吗？听着客厅里弟弟“咿咿呀呀”的声音，星桐感到无比的烦躁。吵什么吵！把爸爸妈妈的注意力都吸走很有趣是吗？

“简直太坏了！”星桐抱着一人高的兔子玩偶，坐在朋友家中的地毯上。

圆脸女孩儿悄悄地叹了一口气，对着把脸埋在玩偶里的星桐说：“你要不要试着和你的爸妈谈一谈？”

星桐愣愣地盯着女孩儿的脸。怎么可能，这是她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自己和父母“斗”了三年多了，双方都对对方感到不信任。谈一谈？拿什么谈？凭什么谈？

“就凭他们是你爸妈啊。”女孩儿的声音响起，星桐诧异地抬头，发现刚刚自己好像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但要和爸爸妈妈开诚布公地谈话什么的，还是有点......接受不能。

女孩儿看出了星桐的犹豫：“没事儿，你就当聊聊天。再说了，你们之前不管有什么冲突，他们到头来不还是你爸妈吗？我看的书里说，不管你做了什么事，你爸妈永远都是你的家。”

是这样吗？

那为什么之前打我的时候，那么疼呢？

那为什么现在他们都在关心弟弟，看都不看我一眼了呢？

为什么呢？

如果他们还是我的爸爸妈妈，

为什么会不在乎我呢？

对面的女孩儿刚想反驳，就被星桐接下来的话给堵住了。

“他们从我幼儿园的时候起就不听我说话，就不做答应过我要做的事情！总是要我好好学习好好学习，我好好学习个什么啊？我就是不想做题，就是不想上学！我是想画画！但是他们说我画画没用，爸爸还把我的本子给撕了！凭什么啊？先不管我的是他们，先不听我话的人也是他们，凭什么我现在要听他们的话，服他们的管啊？我就不要听，我就不听话！他们现在都在看弟弟，天天都是弟弟怎么怎么了，他们现在都不看我了，一下班就围着那个摇篮转，看到我了也只是让我不要打扰弟弟休息，凭什么啊？他们如果还是我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会这样啊？他们是不是只想做弟弟的爸爸妈妈，不做我的爸爸妈妈了？”

女孩儿不知所措地看着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擦着眼泪的星桐，愣了半晌，嘴里结结巴巴地说着“你别哭了”和“你怎么了呀？”等词语，环顾四周多次后递上了一包抽纸：“你……你别拿袖子擦眼泪了，对……对眼睛不好。”

星桐伸出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包抽纸。说：“现在知道为什么没用了吧？他们只会把我说的话当成是恶作剧，是不喜欢弟弟所以才这么说。他们不会信的。”

对面的女孩儿听了这话，不出声了。房间里只剩下星桐断断续续的抽噎。

但她还是对着星桐说：“你试试吧，不试试怎么知道你爸妈是不是还在乎你呢？”

“既然他们不想用耳朵听你说的话，就让他们用眼睛去看吧。你要不要试试，给你爸爸妈妈写一封信？”

爸爸妈妈 你们好：

我是星桐，有一些事不方便面对面说，但我觉得非常有必要让你们知道一下。所以我就来写信了。

我想问爸爸妈妈几个问题：你们喜欢我吗？你们认为我是一个符合你们预期的女儿吗？我现在在你们眼中和你们除了血缘关系外，还有什么其他关系吗？

我希望我可以尽快收到答复，不用担心我，就在你们看到信的时候，我过得很开心，请在想好以后再来找我。

星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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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桐写完这封信后，看了一眼墙上挂的显示的上午六点多的钟，蹑手蹑脚地把那张写了字的纸放在了爸爸妈妈的床头柜上，然后穿上鞋，带上铅笔和本子，跑到了家旁边的小公园里，挑了张长凳坐了下来，看了眼周围。说起来，这还是小时候妈妈常常带我来的地方啊……现在就……星桐摇了摇头，打开本子，开始画画。

完全不听我好好说话！

我还算不算是你们女儿啊……

等星桐走后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她的母亲从床上醒来，发现了床头柜上的信。她读了一遍，呆呆地看着那封信愣了几分钟，然后慌张地摇醒了正在熟睡中的丈夫。

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她会去哪儿？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那对父母突然意识到，他们对自己的孩子，近乎一无所知。

另一边，星桐握着一只已经用掉了一根铅芯的自动铅，对着她的本子陷入沉思。看着本子上的那片黑白的花海和面前色彩斑斓的公园，她突然想到，这里是不是该加点颜色？如果有了色彩，它会……好看一点吗？算了吧，就算加了色彩，它也不会再变得更美了。

画着画着，星桐顿住了。她看见她的父亲和母亲正往这边跑来。星桐连忙低下头，寻找着她身上有可能存在的污渍和褶皱，直到确认自己干干净净，衣服平平整整，才敢抬起头来，看向正在向自己靠近的两个人。

“爸爸，妈妈。”

她的母亲把她一把拉起来，前后左右看了看，用手拍着她衣服上那些不存在的灰尘和沙子。等确认了星桐身上没有什么遭到绑架的痕迹，才长舒了一口气，把星桐按回长凳上，和星桐的父亲一起座在星桐的两边，双手抓住星桐的肩膀，把她的身子转过来，问：“星桐，你怎么能说‘除了血缘关系还有没有别的关系’这样的话呢？我们是你爸妈啊！星桐你是在学校被谁说了吗？和爸爸妈妈说啊，我们会帮你的。还是最近出去玩的时候别的孩子说你了？你一定要……”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星桐打断了：“和你们说是吗？”

“什么叫我不和你们说？我想说的！我要说的！但是你们都不理我！都在敷衍了事，只想着弟弟！”

“弟弟还小，才两岁，要照顾……”

“我也才三年级，我也才十岁！凭什么你们一天天的都围在他身边？弟弟没出生之前也是，我不管想找你们说什么，干什么，都会被你们回绝！完全不听我好好说话！”

星桐顿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看着眼前那两个紧张，愤怒，担忧的人，说出了她那天的最后一句话。

“我还算不算是你们女儿啊……”

他们理我了。

就算在工作，在忙，也还是理我了。

星桐的父母把她带回了家，让她先洗把脸，平复一下情绪。星桐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头发凌乱，眼眶红彤彤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手心里全是汗，衣角被自己捏出了褶皱，很狼狈。但星桐现在已经无暇顾及自己的外在形象，她很累，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就好像刚才的那一番话把力气和意识都吸了个干干净净，也不留一点让她整理一下情况。

他们刚才说什么？

另一边，星桐的父母坐在客厅里，小声交流着。

“星桐现在怎么这样啊？我们养了她这么多年，不感恩不说，还倒过头来反咬我们一口。我们也没亏待过她呀，她想买的东西也给她买了，想去的地方也陪她去了，如果要求合理，根本不会拒绝她。怎么……唉，现在的小孩儿啊，真是难养，像我小时候那会儿，爹妈能给你吃饱饭就不错了，买东西，去旅游，更是想都不要想。”

“别这么说，说不定咱真做错了呢？你看孩子那样儿，眼泪流得哗哗的，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那我们能怎么办啊？现在工作也多，工资也不算高，新来的那些员工的竞争力更是没得说，我们如果不多加点班，下一次裁员讲不定就要把我们给裁了。”

“咱也不知道啊，要真有那么简单，她就不会跟我们置气了。就多陪陪孩子吧。大的都这样了，咱可千万不能把小的也养成这个样儿啊。”

这时，洗手间的门把被转动，发出“咯吱”的声音，星桐父母的声音一顿，向厕所门口转头，星桐站在那里，低着头，手轻轻搓着衣服的边角。两人看到她，皆是一愣。星桐看着他们的表情，微微后撤了一步。这时，男人朝星桐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星桐缓缓走了过去，头一直低着，然后被人抓住了肩膀。

“抬头。”

星桐抬起头，有些疑惑，父亲之前从来不会主动对她说这种话。这回，是生气了么？要挨打了，她这么想着。忐忑地移开目光，星桐沉默着等待着即将来临的一巴掌，却听到面前的男人说：“这样才对嘛，老是低着个头，什么样儿，”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看看你自个儿，一女孩儿给整成这样，行了行了，走吧走吧，回你自个儿屋去。”

星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关上门的。她好像走在一团云上，晃晃悠悠，飘飘忽忽，她狠狠地揪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在感受到真实的疼痛后，才恍然反应过来，这不是梦，一切都不是梦。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星桐的父母常常会在做事的时候被女儿打断，等真正回过头问了，则会得到一个“没什么事”的回答。而星桐在问完后会一路小跑回房间，然后把脸狠狠地埋到枕头里，深呼吸几下，才抬起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虽说现在他们还把注意力放在弟弟身上的更多些，但我向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们理我了。就算在工作，在忙，也还是理我了。

窗外的马路上，车子飞驰而过，带起一阵风，吹动了树上的枝叶。

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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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窗」第二期《孤独的二次方》

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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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滕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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