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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善祥 | 我的干爸

本号笔友 丁中广祥 2019-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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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号首发的《一角钱:我和一个女孩的故事》,11月19日发表于《扬州日报》。在此特向作者花善祥主席表示热烈的祝贺,并向广大网友报喜。欢迎投稿本号!

我的干爸

小纪镇   花善祥

作者花善祥:小纪镇竹墩村人,老文艺工作者,现任小纪镇文联副主席,在报刊发表过多篇小说、剧本、新闻等作品。

我六岁那年有了干爸。他是竹墩大东巷的马家富,在徐州大黄山煤矿工作,和我爸爸是哥儿们。


我十岁那年,外婆告诉我,我还有一个真正的干爸。我觉得奇怪:干爸还有真假?“马家富跟你爸处得好,才把你认给他做干儿子。马家其实还有一个姑娘。”外婆说,“你生下来就是个惯宝宝,你家七代单传,你上头有个哥哥,生下来就跑了(夭折)。你爷爷替你把瞎子算命。瞎子说,你属羊,天生金贵,不认个干爸长不大。这个干爸要是属马的,还要姓马,小羊养在马窠里才能长大。你爷爷在竹墩满庄找,才找到大东巷的马家元。他姓马、属马,家中己有两个儿子。经人做媒,马家元认你做干儿子。那是正儿八经的认干亲。马家元用自己的足裙(男人穿的布裙,因长至足,所以称为足裙)把你裹起来,抱回家,行了大礼了。不到两年,马家小儿子就生病死了。一般子孙不旺的人家都不肯认干儿子,生愁认了干儿子妨碍自家儿子。”


那年春节,我缠住母亲,要了一包大京果去大东巷马家元家拜年。


干爸是个“三料”个子,不胖不瘦,两只眼睛大大的,圆圆的,嘴巴稍微有点瘪,满脸堆笑,和蔼可亲。虽说是第一次见面,但没有一丝陌生感。他对我问长问短,说了许多话。吃完午饭,我要回家。干爸把那包大京果递到我手上:“带回家去,过年不作兴从干爸家空手回去。”我哪里肯收?我知道那包大京果是我的拜年礼。干爸拍拍我的头:“你都上学了,要听干爸的话。以后常来玩玩,千万別带什么东西,记住了吗?”我不再推托。


回到家,母亲告诉我:“你往后别去拜年了”。我十分狐疑:“为什么?”母亲告诉我:“退回拜年礼,就是告诉你下年别去了。”说完,母亲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年头日子不好过。干儿子拜了年,四时八节,干爸爸要带你吃饭呢。”


干爸的年是不拜了,但我心中忘不了他。每逢星期天背个柳筐拾粪时,我都要绕道经过干爸门口,期朌见到他。无数次在干爸门前门后经过,竟一次没有碰到他。我有些失望。但和小伙伴在一起“哒淡话”时,我每每骄傲地都说“我有一个干爸”,小伙伴们很是羡慕,他们一个也没有干爸。


一九七二年,我家翻建房子,掀掉麦草换成大瓦。请了好多人帮工。一天早上天刚亮,干爸出现在我家门口,我喜出望外,连声喊道,“干爸干爸”。干爸得知我家翻建房子,特地赶来帮工。“亲家母,我来踩泥吧。”干爸对我母亲说。我母亲犹豫片刻,并没有搭话。在整个建房盖瓦过程中,踩泥是最脏最苦最累的活儿。这个泥不是从河里罱的河泥,而是釆用田地里的面土。这种土和水拌以麦穏之后,需要人用双脚不断地踩踏、拌揉,使泥土成熟有粘性。盖在这种泥土上,大瓦才会牢靠。干爸大概是猜到我母亲的想法了,微微一笑:“没事,你放心了,交给我吧!”说罢,干爸就脱掉鞋子,打赤脚朝工地走去。


中午吃饭时不见干爸,我随即去喊他。只见干爸满头大汗,他早已脱了棉袄,只穿一件粗布小褂,褂上溅满了泥点。“哎呀,‘二姨娘’把这泥踩得熟透了,盖个瓦是‘两个哑巴睡一头——没话说’。”老瓦匠韩师傅伸出大拇指夸个不停。我拉过韩师傳,悄悄地问:“你怎喊我干爸‘二姨娘’?”韩师傳对我耳语一番。我明白了干爸“二姨娘”绰号的由来。


干爸是个多才多艺的人。年轻时,每逢庙会和春节,干爸都会反串花旦,扮大姑娘或老奶奶,又是挑花担,又是荡花船。他的表演令人捧腹大笑,啧啧称赞。“姨娘”是女性,冠个“二”字别有一番味道,也就是“准姨娘”的意思。


我真正领会干爸“二姨娘”绰号的真谛,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春节时,我们竹墩公社东桥大队都要舞龙灯、挑花担、荡花船。公社门口小巷道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欢呼声巴掌声此起彼伏。我的干爸扮演老奶奶。他头扎青布巾,两颊绯红,嘴巴瘪瘪的,腰间系条蓝色绣花的围裙,左右手拎着花船的帮,迈着轻盈的四方步,腰枝随着脚步而摆动。那摆动好似风拂杨柳,又仿佛翩若惊鸿。“小小花船两头翘,姑娘欢喜奶奶笑”。干爸的歌声清脆悦耳,婉转动听,香火戏的韵味十足,赢得观众阵阵喝彩。“‘二姨娘’扮个老奶奶是一绝,竹墩找不出第二个。”观众不住地夸赞。

从那以后,每年到腊月里,干爸就在东桥大队部忙开了。又是扎花船,又是装花担,还要教年青的姑娘学唱《剪剪花》,教年青的的小伙子演《老渔翁斗蚌精》。有人对他说:“‘二姨娘’,你把看家的本领都教了人,往后春节唱花戏就没得你的了,连香烟钱都混不到了。”干爸憨憨地一笑:“我从小也是跟人学的,一代传一代噢,不谈什么香烟钱,图个热吵快活哦。”三年后,我干爸退出舞台,一班年青人上来了。我干爸成了大队文艺宣传队最热心的观众和志愿者。


我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当上公社干部后,不管在什么场合,只要遇上干爸,就脱口而出地喊他一声干爸。干爸脸上笑开了花,瘪瘪的嘴巴合不拢。但是几十年来,我干爸从未找我过托我办过事。他小儿子应征入伍时,我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当然绝不违反任何原则,只是在人武部部长面前说了句“我那干弟弟是共青团员”。事后,干爸跟我说,本来是要找我托个人情,担心小儿子当不成兵,因为有干部的儿子要争着去当兵;但又怕影响我的前途,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后来,我那当兵的干弟弟从铁道兵部队转到铁道部企业去了,算是跳出农门吃上皇粮。干爸多次对我表示感激之意。干爸的忠厚淳朴,令我肃然起敬。


干爸进入古稀之年后迷上了扬剧。周边村只要有唱戏的,他总是蹬上三轮车赶去看戏。江苏省扬剧团来小纪演出,我送给他两张票,他像捡了个金元宝。晚上剧院大门还未开,他就到了。第二天他逢人就说:“昨晚省扬的戏看得过瘾呢!是我干儿子善祥送的两张票,八排六座八座,头等好票啊。看得清,听得明,好得不得了哦!”


干爸晚年很幸福,儿女都孝顺。耄耋之年,干爸寿中正寝。我依照乡村风俗,和他亲生儿子一样行了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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