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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议中的陈思诚,在想什么?

洞照 新周刊
2024-10-03



















今天,谈热爱、谈理想的人,需要承担一定的不被理解乃至被嗤笑的风险,可陈思诚不予理会,“管他们认为可不可笑呢,我自己就是这么想的。这不是一个口号,而是我们在身体力行地做这些事情”。
作者 | 洞照编辑|尤蕾


个体在时代下被裹挟的宿命感,令陈思诚深感无力与被推动。他希望借由电影表达,“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代下,无论是发光、发亮,还是灰飞烟灭,在滚滚红尘当中各种各样的故事”。

他并不知道,这个母题会影响自己多久,但接下来想拍的几部戏都关乎于此,不论展现形式如何。他越发感到:“创作者与作品是双向奔赴的,你觉得是你在寻找它,其实它也在寻找你。”

几年前,陈思诚和麦家的长篇小说《解密》找到了彼此,这正是一个探讨“个体和时代,和命运之间的关系”的故事。

(图/《解密》)

电影《解密》的展现形式有奇幻、强烈视觉冲击的部分,但作品内核绝对跟虚构无关:“容金珍这个角色是虚构的,但他背后这些破译英雄都是真实的,他们曾经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所奉献的东西,是不能也没有办法虚构的。”

“这跟我以前平地起高楼的类型片创作完全不一样,”陈思诚郑重起来,“纯粹类型片相对来说比较极致,有明确的方向,甚至比较有游戏感,但这次不是这样,不由得我不深刻、不认真。”

眼下,《解密》上映。他用这部作品呈现,自己电影导演生涯第一个十年的经验与表达。


“创作是孤独的,
但创作又是无限有意义的”

《解密》是陈思诚第一次将文学作品改编成电影剧本。

原著的存在会在某种程度上令他束手束脚,乃至形成掣肘吗?陈思诚的回答是否定的,他从原著中获得的“当然是支持”。“这个底子”赋予他“视野盲点之外的东西”,创作时犹如“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巨人的肩膀”却不提供豁免权,陈思诚还是遇到了很多困难,像过去所有的剧本创作阶段一样。在这个“不断解决各种困难”的过程里,他几乎从来都是独行,“跟容金珍的解密是一样的”。

早前,陈思诚会“躲”到北京之外,找一个环境更僻静的地方写剧本。动笔前,他会先静下心来,用一定的时间让自己“进入到那个里面”。后来,北京的事务越来越多,不允许他离开太久,他便把写剧本的地方挪到了家里的书房和公司的办公室。

(图/《大丫鬟》)

中式而禅意的装潢风格,为这两个地方营造了一种“相对来说比较静”的氛围。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荧光,点亮陈思诚“痛并快乐的创作时刻”。

“有时候堵在那,你肯定会像热锅上的蚂蚁,然后可能用各种方式排遣自己。但当你突破了那个困境,想到了一个特别好的解决方法,你会觉得欣喜若狂,甚至有的时候你会觉得下笔如有神,写得特别顺畅。”

改电影《三大队》剧本最后一稿的时候,陈思诚有天熬到了凌晨三点多,“谁去演杨剑涛这个角色”还没落定。

“跟张译、李晨这些兄弟这些年经历的人生起伏”涌入陈思诚脑海,那些与《三大队》里的人物命运形成互文的过往,令他不由得动容。

(图/《三大队》)

他拍下电脑屏幕上的相应剧本段落,用手机先发给李晨,说:“我想让你来演杨剑涛。”然后发给张译,说:“我想让李晨来演杨剑涛,这是一个挺有意思的对我们三人一个阶段的总结。”

写《解密》破译“紫密”的段落时,有天他写到前面的一场戏,忽然觉得这个密码出现的时候,大家应该会好奇它是如何得到的。

“麦家老师原来的‘听风,看风,捕风’是一个严格的流程,那我们怎么去展现这个流程的前端?容金珍这个角色是‘看风’的,就是破译,那截取这个密码的过程我就想到宝强。”

在2006年播出、改编自麦家长篇小说《暗算》的同名电视剧里,王宝强饰演的“听风者”阿炳给陈思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基于自己对这个角色和原著的理解,陈思诚“自作主张”把阿炳写进了《解密》的剧本。凌晨两三点,他还是用手机拍下了电脑屏幕,把照片发给王宝强,留言请他来客串。

“这样的一种交流感”令陈思诚感到,“也许有时创作是孤独的,但创作又是无限有意义的”。

“每个人都是独特的密码,
这一生就是解密的过程”

陈思诚善于交流,这种能力让他跟无数人产生联结,包括观众心目中的“大腕艺术家”。

拍《解密》时,他“三顾茅庐”请陈道明出演。陈道明最后不仅来演了郑某,从业五十年的他还第一次为电影参与了跑厅。

“他认为值得去帮的,无论是创作者还是其他,都会事必躬亲地去帮,包括他对我们很多道具、服装有一些自己的见解,确实也给我们这部电影提供了除他这个角色以外的很多帮助。”

除此之外,陈思诚还请来了约翰·库萨克、吴彦祖、俞飞鸿等演员。他相信,他们是最合适的人选。

(图/《解密》)

“那天我跟道明哥在片场也在聊,演员到一定阶段就不止‘演技’一说了,所有东西都是岁月给予的,光坐在那就能展现出一种由内而外的气质。”

这些年,陈思诚跟团队、主创、资方、宣发公司、观众等各种人交流,越发觉得导演需要具备全能性,“现在可能一个导演的综合能力越来越重要,跟人的沟通能力越来越重要,除了智商也要情商,在各个方面都要做好平衡”。

善于交流的陈思诚也喜欢交流,哪怕精力被牵扯,他也不认为导演工作本身会受影响,因为“这世界由人组成,跟人沟通是最有意义的事”。

《解密》的科学顾问赵燕枫是“特别传统的理工男”,严谨到拿到剧本后又是校对关乎密码的细节,又是校对标点符号之类的错误。到后来,陈思诚干脆请他“多干点”,在道具、美术等方面也提供顾问支持。

跟这些专家的交流让陈思诚看到,“就像这个世界没有相同的一片树叶一样,每个人都是千差万别的。我是粗线条思维模式,不在细节上盯得特别紧,会抓大放小,所以我需要专业领域的人来弥补我的不足”。

(图/《解密》)

相对感性的陈思诚,当然也有理性思维的时候。但他说不准,做电影导演以来自己的感性和理性有没有比例上的变化。

“人最难以下定义的方式说自己,我们这一辈子无外乎都是在自我认知,就像这个电影的slogan一样:每个人都是独特的密码,这一生就是解密的过程。”

自己这个“密码”,陈思诚“还在破译的过程中”,目前破译出来的部分告诉他,“我自己就是要拍电影”。尽管人微言轻,但他总归有一定的话语权,能通过电影带给观众欢乐、温暖与感动。

“我很珍惜我的作品跟他们产生交集的那些时间。在影院里的那些时间,所以我尽我所能,把我应该做的做好。”陈思诚这样说。

“你拍差了市场就抛弃了你,
公众就抛弃了你”

导戏时,陈思诚既要求严谨,也给主创提供创作空间,滋生出“很多灵光一现的东西”。

拍容金珍给希伊斯“释梦”的戏份时,联合美术指导马晓飞准备了一只鸟和一只鸟笼,问陈思诚能不能放进来。剧本里没有这些,但陈思诚看到后觉得特别好,不但能放,还要拍一些特写,用笼中鸟隐喻,容金珍和希伊斯命运里无法挣脱的东西。

(图/《解密》)

小鸟就此成了群演,并得到一只替身。陈思诚觉得自己跟两个小家伙“有缘分”,杀青后仍希望它们过得好一点,于是带回了家,养在餐厅里。

陈思诚办公室里也有一只鸟笼,但里面不是鸟,而是灯泡。这盏灯旁边立着一台唱片机,后面堆了很多黑胶唱片,有古典钢琴曲、流行乐、摇滚乐等等。

“我音乐审美跟文学一样,”陈思诚说,“特别杂,什么都听。但我很喜欢John Lennon,我喜欢Beatles,我喜欢一听旋律就觉得,那是上帝借助他的手在演奏的音乐。”

剧本阶段,陈思诚就开始给《解密》选配乐了。在片场,他有时候会请工作人员把音响推过来,用放音乐的方式给大家讲戏。演员、摄影指导等听了之后,能更直观地感受到这场戏的节奏和情境。

(图/《解密》)

“其实创作就是取长补短,它完全是从剧本阶段的独奏,变成最后的各个部门合奏的交响乐,所有人都拿出自己应该有的东西,不管是低音的、高音的、弦乐的还是铜管的,然后才变成一部真正的交响乐。”

在陈思诚看来,导演特别像交响乐团的总指挥,必须清楚各个部门需要拿出什么,并且应该给大家特别明确的目标,“如果导演不能给予准确的信息传达,各个部门就会像无头苍蝇一样无序了”。

电影是集体的艺术,也是造梦的艺术。睡觉时做的梦,陈思诚通常都记不住,更不会像容金珍一样把梦记录下来。反倒是醒着的时候,他会在“白日梦”里“想各种东西,想各种情节、故事”,然后将其变为现实,也就是电影。

《解密》编织了十个梦境,其中红色沙滩之梦极尽震撼,灵感源自陈思诚对大海的热爱。

(图/《解密》)

“我觉得如果要展现一个梦境的宏大,展现一个科学家个体的渺小,可能没有什么比海边更好,它是一个陆地跟水之间最重要的交界,在这个地球上好像没有哪个场景跟它一样,又具体,又抽离,又写意,又现实,又宏大。”

在对电影视听要求更高的当下,陈思诚借《解密》回归古典主义的创作状态,具体表现为百分之九十左右为单机拍摄、几乎没有插入性的特写等方面,“减少导演的存在,让所有的情感、台词等流动起来”。

对他来说,拍长镜头或战争等大场面都是“比较技术性的东西”,它们可能很复杂、很辛苦,但都不是“电影里面真正难的”。

红色沙滩之梦这种从0到1的戏,还有别离等真正需要情感的戏,才是最难的,“不仅演员的表演很难,而且整个镜头的调度要求都非常高,你必须拿出巨大的内力来推动”。

由于能够塑造自己想象中的世界,导演很多时候被大家认为有上帝般的掌控感,但这不代表他是万能的。陈思诚觉得,这个“上帝”实际上“太不能”了,“随时可能被摧毁,你拍差了市场就抛弃了你,公众就抛弃了你”。

“电影是我的信仰”

做导演久了,陈思诚发现,任何作品都不会完全按照自己的想象最后呈现出来,因为每个个体都在发声,带着强烈的主观性做评价。

所以,他只能跟团队竭尽全力做好每一部电影,在相对有限的成本、时间和条件下,争取给大家带来不输国际大片的观看体验。

(图/由受访者提供)

影视圈有人半开玩笑地说,陈思诚“随便”拍的电影票房大都很好,假如他想“认真”表达什么,很可能反而不会“成”。

听闻这一论调,陈思诚的反应异乎平淡。他用一种略带笑意的认真神态回应:“我觉得一部电影里,我想表达的那个核心原点是最重要的,没有它我认为是没有意义的。只不过有的时候我的表达被观众感知,有的时候感知得没有那么明确。”

团队遇到困难和困惑的时候,他总是用一句话来开解:“尽人事听天命,我们无怨无悔。”因为没有拍不完的戏,一部戏有一部戏的命。如果已经尽了全力,那收效就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事情是,我们每一天有没有特别好地去经历这一切”。

而且,谁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在那个他也不知道方向在哪的未来里,观众对他有任何想法都挺正常的。

“就还是那句话——我的电影也一样——每一个人会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我自己也一样,我既然作为一个公众人物,我当然就要去接受所有人的指指点点,有喜欢的,也有不喜欢的。”

在陈思诚的电影里,技术服务于故事。他不是追求技术的极客,不打算把自己的新作当成新技术的尝鲜者和展示者。《解密》固然涉及许多技术革新,但它们的到来在创作者的想象力之后,有种“冥冥中注定”的宿命感。

(图/《解密》)

若要谈论电影人的使命感,陈思诚愿从电影的发展史谈起。

这门经过了历史选择、数次迭代与自我革命的年逾百岁的艺术,不止一次受到冲击,从电视到流媒体,从游戏到AI。但是,此时此刻,电影已经是他最重要的一部分。

“它是我的信仰,”陈思诚口吻赤诚,“我觉得我非常爱它,我的工作、生活完全都跟电影相关。正因为我对它深爱、热爱,我才想为它做一些事情。”

在电影市场萎缩的当下,陈思诚一直在思考“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方法,用我们这样微小的力量给电影市场注入更多的活力,能把我们丢掉的市场拿回来”。“身体力行地多拍一些好的电影,拍一些新的电影”,似乎是一个好办法。

因此,他没有让自己停留在舒适区,拍了《解密》这样一部“新类型的电影”。“当然,任何一次尝试都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但我们无怨无悔。”

“什么都带不走,
可能(只有)体验才能带走”

陈思诚将“电影的密码”理解为“所有创作者的密码”,解开它的唯一密钥,可能是“保护好自己”,做一个温暖的、阳光的、有趣的人,这样作品才能跟你交相辉映。

在动荡与困境中,他企盼一种积极乐观的应对方式,毕竟“困境是人类的共性”,任何时代、阶层,都无法逃离,“所以其实每一个人不要去过多地艳羡别人的生活,你要找到自己的快乐。每一个人不一样,追求自己的就好”。

陈思诚的困境有很多,疲惫有时候算一个。遭遇疲惫时,他会用心理建设让自己斗志昂扬、精神抖擞地过好每一天,“拿一天当别人几天去用,多学习,多感知,多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

“破译”完《解密》这个新鲜题材的“紫密”,他接下来还想再继续破译“黑密”和更多其他的“密码”。他说:“真正的电影人就是用电影这个方式跟世界对话,以及了解自己。”

就像他欣赏的电影大师库布里克,拍过《2001太空漫游》《发条橙》《闪灵》《全金属外壳》等格调先锋、题材各异的电影,最后一部《大开眼戒》却关注了看似传统的两性关系和美国中产困境的议题。

(图/《大开眼戒》)

“那他一定是在解决自己的问题,解决自己的困惑。”陈思诚分析道,“尤其他拿这一部电影做封箱之作,他一定是带有自己的不解离开这个世界。”

在一些情境下,适当拉开距离有助于更好地透过现象看本质,但陈思诚不认为需要拉开自己与电影的距离:“它在重塑一个世界,讲述另外一个世界。你怎么跟世界拉开距离呢?”

“这个世界你穷极一生之所能,你再聪明无外乎取万千世界的一瓢之水,你还是只能窥知其中之一二,太多的太浩瀚的你永远了解不完,所以你干吗要去关闭自己的感官?还是那句话,什么都带不走,可能(只有)体验才能带走。”

这个毋庸置疑的理想主义者,同时也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常为找不到人生的意义而迷茫。他想,人生的意义也许恰恰在于寻找,“你不能停止寻找,你不能停止热爱”。

(图/《解密》)

今天,谈热爱、谈理想的人,需要承担一定的不被理解乃至被嗤笑的风险,可陈思诚不予理会,“管他们认为可不可笑呢,我自己就是这么想的。这不是一个口号,而是我们在身体力行地做这些事情”。

显然,他已经达到一个自洽的状态。保持这种状态,现阶段他还“完全在做减法”,无效社交很少,文艺之外的爱好也很少。

无聊吗?似乎是,又似乎不是。“我的工作太忙,但是我觉得正因为我拍电影,所以我看似没有那些娱乐爱好,但我的内在世界更丰富,因为每部电影带给我的体验都不一样。”

拍《解密》,他走进了密码学的世界,也走进了维也纳、布达佩斯,走进了那里的博物馆和老建筑,走进了当地的历史和风貌。“不是特别好吗?”他反问,“我觉得偷得浮生半日闲是特别幸福的事。”

校对:遇见;运营:嘻嘻;排版:黄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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